<p class="ql-block">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喜欢喝酒。每天,母亲总会做上一、二道菜,摆上八仙桌,等着父亲回家。有时,到了开饭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我们耐不住饥饿吵嚷着要吃饭了,母亲就会急忙的挑拣一些父亲喜欢的下酒菜,藏起来,然后叫我们先吃起来。等父亲来了,才从菜柜里拿出下酒菜,给父亲倒上一杯酒,父亲就悠然自在地小酌起来,父亲喝酒是随着心情好坏和菜的味道,调整自己的酒量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喝酒有个习惯:无论春夏秋冬,总会在桌上先放上一块擦汗用的毛巾,他一喝酒总爱冒汗,就顺手用毛巾擦一下汗滋滋的脑门。每喝上一口酒,还会用手捂住嘴,生怕那酒的醇香会往外跑了似的。喝兴奋了,就会哼上几句越剧小调和当时流行的京剧样板戏。 那个年代,酒瓶是医院挂盐水的玻璃瓶涮干净后代替的,瓶壁上刻有度数500毫升,几乎家家户户都用它盛酒的。一斤白酒,基本三、四天就喝完了。父亲买酒,喜欢叫上我,我也乐意干这份差事。买酒剩下的零钱,自然成了我的报酬,但父亲有时囊中羞涩,吩咐我去商店买二两或半斤白酒,还特地说上一句:找头还我。 </p><p class="ql-block"> 父亲那时干的体力活,回家喝上几口解解乏,母亲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只是父亲借酒消愁发牢骚时,母亲才会唠叨几句,叫父亲少喝点"猫尿"。父亲一般很少回嘴,自顾喝着闷酒,用拇指掐住瓶上的度数,自言自语的说:少喝点、就少喝点,今天喝二小格。但眼睛还贪婪的看着酒瓶,流露出没喝尽兴的表情。 那时,酒是凭票供应的,品种也很单调,副食品商店供应的基本是用酒坛盛装的白酒和黄酒。没有五花八门的瓶装酒,偶尔在柜台上看到有青岛啤酒和瓶装白酒出售。那是贵客临门,才会买上一瓶的。记得:茅台酒要5.80元一瓶,我们家是万万消费不起的。 父亲喜欢喝白酒,当时供应的白酒只有二种:蕃薯烧和金刚烧。他一般只买那种最便宜的金剛烧。(用金刚刺酿制的酒)我父亲酒量好,如果给他畅饮的话,一顿可以喝一斤多白酒。但那时家里经济条件根本不允许父亲每顿都能尽兴的喝足,如果父亲尽兴了,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所以,每顿酒都是计划着喝的,一般一斤装的白酒分二两一次喝,逢年过节时才能多喝几杯。 </p><p class="ql-block"> 为了日复一日的每顿饭菜,母亲总是忙忙碌碌,心甘情愿的为这个家庭付出所有,从不厌烦。那些年,能够承受的,母亲都承受了,该当付出的,母亲都付出了。在母亲的菜谱里,有着父亲的菜,有着儿女们的菜,但唯独没有她自己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喝慢酒,好像酒中能品出人生的真谛。每当开饭的时候,也是我们孩子受教育的时刻。我们围坐在一起,他边喝边聊,谈点时事,偶尔也谈自己人生的得失,更多的是教育我们该如何做人,讲一些初浅的道理。我是最怕父亲在酒桌上看牢我说话的,由于那时文革后期,学校闹革命,我没好好念书,总是调皮捣蛋,吵架干"坏"事是经常的事情。父亲总要在吃饭时,数落我一番。我唯恐避之不及,碰到做了坏事邻居告状的情况,更是不敢上桌吃饭的,闷声挟点菜端着碗,就躲到屋外去吃了。 </p><p class="ql-block"> 我是家里最小,父母亲宠爱有加,更多时间,父亲总会夹点好菜放进我的碗里,催我快点吃饭,那浓浓的父爱,至今难以忘怀。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很少言笑,身体也一直不好。在母亲的片言只语中了解到:我爷爷八岁那年就随太爷爷从义乌来富阳,在镇上开了一家糖坊,以此谋生,条件还算不错。父亲是独子,读过多年的私塾,年轻时在印刷厂干过校排工作。解放初期还在钱江航运公司做过调度。再后来受政治运动冲击,下放到富阳城东大队做了农民。据说,下放的原因是南下干部进驻该单位后,由于父亲脾气硬,不服从领导,在业务管理上有分岐,被精简下去的。 但父亲人缘好,乐于助人。那时,物质相当匮乏,家里藏有几根木料,等儿女长大,做一套家具,是每个家长"有结果"的表现。熟悉父亲的朋友知道他嗜酒如命,每当想托父亲办点事或他们造房、孩子结婚做家具缺点木料,板凳什么时,总会预谋着找我父亲去他家吃顿便饭,等酒过三巡后,便提出借点木料应急等要求,父亲总会答应解决。殊不知,我家的一堆杂木是山里的亲戚送来给我们三兄弟做结婚家具用的。母亲视如珍宝。父亲这一借他人,几乎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我父亲没少干,渐渐地父亲成了朋友圈里有名的"烂好人",我母亲常骂他:抖光燥(本地土语)意思就是家里藏不住东西的。 </p><p class="ql-block"> 离开了酒,父亲是孤独的。在那个年代,尤其文革时期,农村是根红苗正贫下中农的天下,像我父亲犯错误精简下放到农村的人员,比"四类份子"在政治上好了一刨花,也属边缘人物,受到岐视。他体弱多病,但重活累活没少干。后来,进了大队办的运输队当了几年调度,日子才舒坦了点,这也缘于他的为人处事真诚、热情,组织才给予适当的照顾。 </p><p class="ql-block"> 父亲,由于疾病的原因,在我十七岁那年离开了我们,他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但我总感到"父爱如山"。</p> <h3>盛酒的盐水瓶</h3> <h3>酒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