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母亲生于一个清贫农家,外公外婆育有三女二儿,母亲是小女。母亲出生时恰逢土改,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分到了土地如同分到宝贝,分地得女双喜临门,外公就给母亲取名宝芬,意为宝贝分到家。</h3><h3> 由于是宝贝小女,上有二姐一哥撑着家庭,母亲得以接受良好教育,一直在古山初中读到毕业直到文革学校停课。红卫兵大串连时,母亲和五个女同学一起走路去革命圣地江西瑞金,六个十五六岁的坚强少女风餐雨宿,费时月余徒步一千多公里完成一项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母亲的性格中深深地烙上坚毅二字。瑞金回来后和一位女同学相约同去北京,登天安门见毛主席,终因外婆阻拦锁在家里没去成,遗憾终生。</h3><h3> 母亲和父亲的结合是一种机缘巧合。当年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永康造一条太平水库的引水渠,引水渠就在母亲所在村"下宅囗村"边上,父亲村庄摊派有义务工,而父亲做义务工时就住在外公家,父亲和大舅很合得来就认了干兄弟,由于双方都是善良的穷苦农家,父母亲恰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于是后来就有了我们三兄妹。</h3> <h3> 从我家到外婆家有五十多里路,在那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农耕社会,这基本算远路了。我也由于交通不便的缘故出生在外婆家的小房子,在外婆家满月后父亲接我回长城村,这一个月也是我在外婆家住的最长一段时光。</h3><h3> 从我记事起,每年过年去外婆家拜年都是一段美好时光。父亲推着独轮车,我和哥哥坐在车子两边,妹妹坐在中间,再放上礼物:永康特色"金针肉" ,然后开始一段六七小时的长途之旅,等哥和我长大一些后就走一段坐一段车,中午饭是自家的干粮"冻米糖和炒米"解决,等到外公外婆家,外婆赶紧端上早已准备好的永康待客最高礼节"鸡子索面";若遇上雨雪天气,一路苦不堪言,到外婆家大家就抢着到灶台前取暖。每年春节,母亲都是在家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h3> <h3> 七十年代末,父亲去了江西景德镇的知青农场,母亲独自拉扯我们兄妹三人,生产队里要上工,家中又养着猪、鸡等家畜,生活十分艰辛。</h3><h3> 我爷爷育有四子二女,父亲是长子, 在我二岁多时,奶奶患癌去世,此时三叔未娶,小姑未嫁,小叔年仅十五尚在读初中,母亲承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全家安排得井井有条体体面面。二婶、三婶、小姑、小叔每每讲起那段时光,齐声称赞母亲。前几年三婶仙逝,生病期间多次问我母亲何时回国,她很想当面聊聊天,然天不遂人愿,在母亲回国前二月三婶不幸仙去。三婶走的那晚,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哽咽着交待我:三婶走了,三叔一个人蛮孤单的,反正我的公司也要人,就带着三叔进工程队吧,不要计较。</h3> <h3> 1982年,永康实行了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得近四亩水田一亩多旱地,父亲也从江西回来在农业局谋得一份农技员(临时工)的工作,家中温饱问题基本解决,开始有余粮出售,我和哥也在村里小学上学。母亲是正宗初中毕业生,字写得工整,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因此兼职在村子里做些统计、会计的活;生活开始有奔头。</h3><h3> 1984年,生产队里开始变卖集体资产,有农资材料,有公房。由于育有二子,只有二间老房子不够用,父母亲在爷爷和兄弟姐妹阿姨等人支持下 ,咬咬牙借钱买下一幢公房,房子买下后内部还要砌墙隔间,地面硬化,铺上楼板后才能居住,等到可以搬进去居住时家中己负债累累。这一年,在种植四亩水田一亩多旱地的基础上,父母亲承包了一座面积四五十亩的水库养鱼;父亲白天去农业局上班,早晚下地干农活;母亲开始学机械绣花,用家用缝纫机在白色的裁好的布上面绣各种花鸟鱼虫,每逢四路口集市就赶过去卖掉成品换回原料,有时不好卖就要很晚才回家中;我和哥很小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课余时间要去割草喂鱼,挖猪草喂猪,下田拨秧割稻施肥是平常事。母亲经常对我们说:一年喂四头猪,要解决你们兄妹三人的学费、衣服、家中的油和日常开支;父亲微薄的工资和母亲绣花所得,卖粮卖鱼的钱用来还债。经过如此这般三年的辛苦,家中的债务得以还清,此时哥哥上了高中,我上初中,妹妹上小学,父母开始把精力放在培养我们三兄妹上面。那些年的农村只能说刚解决温饱问题,从小我除了过年一套新衣服外,基本上穿哥的旧衣旧鞋;初中时有一次,我向母亲哭诉哥与妹经常有新衣服,而我基本上是哥哥穿旧了给我;母亲宽慰我说"等以后条件好了,多补偿你一点,等你考上大学,妈到城里给你买最好的衣服、皮鞋,让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去报到。"一晃就是三十年!</h3> <h3> 1989年,哥参加高考,那些年陪考的父母很少,母亲说高考是人生一大转折点,再忙也要陪孩子走过去。我和妹妹高考走出考场也能看到在校门口翘首期盼的母亲。哥当年成绩非常好,以金华市理科状元身份考进中国科技大学。父母亲非常高兴,同时认为大儿子考上是顺理成章的事,加上家庭条件刚刚好转,也就没有怎么庆祝。</h3><h3> 我读初中时由于多重原因,偏科很厉害,初三开始英语就没及格过。中考分数公布后,我的总分超过永康二中录取分数线二十余分,但英语才考56分;当时传言永二中不录取有不及格分数的偏科学生,母亲带我去永二中找她当年的初中语文老师杜时通老师,在得到杜老师说肯定会录取之后,母亲让我千恩万谢杜老师后,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回家路上,母亲鼓励我要好好读书,要对得起杜老师的情面,母亲承诺等我考上大学要给我请客放电影庆祝一番。</h3> <h3> 世间最快的就是时间,因为它不用回头也不用停下来思考。当年我们高考后是按估分填报志愿,当时我估计分数最多上本科线。填志愿时,母亲对我说父母亲希望我填报"医学院"或"师范",说这二样工作稳定点,还可以照顾到整个家族的健康或教育。我沉思良久说"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当医师怕害人性命,当老师怕误人子弟,我还是去做工程师,我要去读工业自动化。"在选择学校时我说我想去上海见世面,上海的笔友给我描述的上海太吸引人;父母亲对于我的选择不会劝阻,他们说当年对你哥也是一样的态度,男人都应自己做抉择,但父母送你一句话"男人,做事不要怕,事后不要悔,真不成,换条路试试"。这句话己陪伴我二十五年,一直铭记于心。</h3> <h3>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母亲比我还高兴,更比当年哥考上了还高兴,她们认为哥考上大学是天经地义的事。很快,父母亲就给我操办酒席,联系了乡里电影放映员。摆酒那天我想请几个同学,母亲说如果他们没考上就不要刺激他们,等到学校后给他们写信的好;晚饭后,我想去电影放映场去看看,母亲把我叫住让我在家洗酒席的碗,对我说不要出去显摆,一时的成功代表不了一辈子,为人要低调,对人要宽容、包容,要理解别人的苦衷……</h3><h3> 大学时,母亲每半个月给我写一封信,教我做人做事,用她那纯补的理念教育三个子女。</h3> <h3> 1996年,哥去美国留学,我也大学毕业,妹妹读大学,家中的负担减轻不少,家中水田也仅一亩多点,旱地己全被政府征用,由于农业的衰败,父亲农技员之职也己被辞退,父母走过了人生最艰辛的一段路。</h3><h3> 九十年代末,母亲担任了村里的妇女主任之职,村里有2800余人,母亲主管被誉为"天下第一难"的计划生育工作,在母亲的智慧施展下,居然也没怎么得罪人,还落下个好名声;时至今日,我偶尔去村里买菜,有认识的上了年纪的卖菜大妈介绍说"他是宝芬的儿子",一些卖菜的阿姨、奶奶们就会塞我一把自家产的蔬菜,我只好塞给她们更多的钱;心中牢记母亲的一句话"不占人便宜,才能行得正"。</h3><h3> </h3> <h3> 九十年代中后期,我们兄妹三人陆续成家。我们三人都是自由恋爱,父母对于儿媳只有一个要求:孝顺。他们认为一个孝顺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对于二个儿媳妇,母亲总是赞不绝口,对于二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孙女也是满意得很,一大家庭是其乐融融。</h3><h3> 世纪初,家里接连被评为"五好家庭""学习型家庭"。母亲很是看重这种荣誉,她总是说这种金钱买不到的荣誉最真,并引以为傲。</h3><h3> 2013年,哥给父母亲办出了美国绿卡,不用象以前那样半年回来一次,回国改为二年一次。父母亲这一代人慢慢变老,逐渐凋零;这几年,母亲的大姐、大姐夫、大嫂,父亲的三弟媳,大媳妇的母亲都己仙去,父母的上一代人逝去的更多;父母亲都无法在第一时间送别,她都会打电话给我让我代为送别,礼节一定要到。有人离别就有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母亲都会让我送去礼金或在回国后及时补上礼物。</h3> <h3> 天有不测风云。2017年9月,身体一直硬朗的我突然病倒,特别是二次发病期间就在鬼门关前徘徊。母亲在我第一次发病时就买第一时间的航班飞回国内照顾。二次发病时,是母亲、老婆及亲朋好友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医生一起把我从死亡线拉了回来。</h3><h3> 特朗普上台后,由于一些政策的变化,母亲在我手术后一个半月时不得不回美国一趟。今年3月,母亲又迫不及待的飞回国内照顾我,转眼之间,再过半个月又将满3个月,母亲又不得不回美国。此去一别,便是经年?</h3> <h3>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h3><h3> 年近七旬的母亲,身体也无法抗拒衰老的脚步。母亲的一只耳朵也和外公一样提早失聪,另一只也受影响时常耳鸣,助听器使用也不大方便,稍远一点讲话就己听不清;身体的一些部位也已衰退,每天都要吃药。在这本该我们去照顾的年龄,母亲却不辞辛苦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每每半夜梦醒泪湿枕巾。</h3><h3> 妈妈,我们都爱你,祝你健康长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