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老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六年了。<br> 十六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就是一瞬间的事,但对于一个人来讲,却占据着生命大致五分之一的时间。这十六年,每当想起父亲来,因未能床前尽孝,总是感到遗憾。让我更遗憾的事,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却不幸地丢失了。它就是父亲使用二十余年的心爱之物——紫竹拐杖。</h1> <h1><font color="#010101"> 父亲不到六十岁就开始使用拐杖了。刚开始使用的是自己从山上砍的木棍,用刀削皮刮光,再在火上煨一煨,烤的皮焦肉红,拿在手上既顺手也舒服,经过煨过的木棍也不变形。有一次,我姐外出归来,给他买了一根紫竹拐杖,父亲特别喜欢,还给我讲紫竹拐杖的好处。据传说,紫竹原来生长在佛门道家圣地,在早晚常听诵经传道之后,慢慢变成紫红色,而且还有辟邪的作用,晚上拿着紫竹,野鬼孤魂不得近身。紫竹长相秀美,两关节中间较长,关节大而突起,色泽鲜而艳丽,拿在手中既轻巧又美观,父亲简直爱不释手,貌似他身体的一部分,走到哪里都要柱上。时间久了,拐杖下面磨损严重,我就给安了个铁箍,走起路来敲打石板路上当当作响。这个带有特定节奏的声音,也成为父亲回家的重要信号。</font></h1> <h1> 父亲使用拐杖,按说还没有到哪个年龄,他五十多岁就拐杖不离手。父亲是一名中草药医生,也是有名的兽医,在那个医疗条件较差的年代,特别是山区,父亲那“只要嘴上冒气的都能治”的手艺,让他忙的不亦乐乎。有时候,天下大雨,走东户串西家,一走就是几公里,加之道路泥泞,行走十分不便。父亲常说,有个拐棍就多条腿,走起路来防止滑倒摔倒。有时候,半夜有人敲门找父亲,不管夜有多深,马上爬起来就出门,柱上拐杖,在蜿蜒崎岖、山高水深的荒野行走夜路,那就安全多了。有时候,拐杖也是防身的利器。山区蛇虫较多,夏天经过野草闲花之地,用拐杖前面拨一拨,防止被毒蛇咬伤。经过农村庄院时,也能防止狗冷不丁地扑上来咬人。拐杖对父亲来说,就是万能的武器。这根紫竹拐杖,更是父亲随身携带的最佳兵刃了。</h1> <h1><font color="#010101"> 父亲使用拐杖,后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父亲年轻时,响应国家号召,到安康石泉修水库。那时条件差但政治空气浓厚,大家不比待遇比干劲,不比生活条件比任务。父亲当时担任红旗排排长,平时担负着最重的工种,干活时整天双腿泡在水里,晚上睡在铺着潮湿的都发了霉的稻草上,在冬春季节,一晚上腿都暖不热。从此,落下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父亲的腿就是我们家的天气预报,轻微有点变天,他就疼的走不了路,大夏天还要烤火,以减轻痛苦。我记得实在肿得发亮、疼的厉害了,就用玻璃渣子划个口子,把血放一点。现在看来,那也是以皮肉之苦来掩盖钻心的疼啊。不管自己腿疼不疼,别人家里有人蓄病了,他是有求必应的。这个时候,柱上拐杖,也就成了身体的必须啊。拐杖,成了父亲的依靠、支撑甚至是身体的托付。</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 父亲使用拐杖,二十多年不变的形象,已经深深的刻画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他也给我交代身后事,总是宽慰我,说我干的还可以,农村小有点家产留给弟弟,但把他戴了四十多年的眼镜、看了三十余年的老药书和柱了二十多年的拐杖留给我。我非常理解父亲的心情。父亲喜欢和我聊天,我们常常是彻夜长谈。父亲两个月即丧父,童年充满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长大与母亲成家后,头几个孩子都因病夭折,这极大的刺痛了他的心。为和命运做抗争,三十多岁开始拜师学医,在一天书未读、一个字不认识的情况下,要熟读《本草纲目》《千金要方》等繁体字的药书,这是何等其难啊。父亲通过他的努力和毅力,完全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不但让我们姐弟三个长大成人,而且终生不知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于病魔之中。父亲一心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我由于军务未能遂他心愿,他把药书传给我,也想是找个精神寄托吧。他还想把一副眼镜传给我,是因为这副眼镜源于清朝,是有传承和出处的,他戴了四十余年。父亲想让长子继承,这也可以理解。可惜的是,在他去世的前一年,这副眼镜不幸掉在地上摔碎了,父亲一声长叹,一病不起。在最后一年里,这根紫竹拐杖静静地靠在他的床前,再也没有动过。</font></h1> <h1> 父亲去世后,按他的遗愿,我继承了几本书和这根紫竹拐杖了。我还没有离家,父亲的两个徒弟非要这几本书。我想,这也是替父亲传道授业,也是好事,就分别送给他们了。我从家里带走的,也就唯一剩下这根弥足珍贵的紫竹拐杖了。<br> 返回单位途中,由于悲伤加过度疲劳,凌晨五点多到兰州,在搭乘出租车时睡着了,下车时又将拐杖落在车上了。事后,把我急的欲哭无泪、焦躁万分,又找出租车公司又通过交通广播寻找。可能别人认为不就是一根拐杖嘛,也不值钱,也就不在意,随意丢弃了。但对我来说,父亲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就这么没有了。这也是十六年来,我挥之不去的伤痛。<br> 父亲没有给我留下任何钱财,唯一给我留下的一根拐杖也丢了。我有时在想,这也可能是天意吧。人,丢掉拐杖,才是真正的独立行走;人,丢掉幻想,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走出自己的未来。虽然物质上的东西没有了,但父亲的精神品格和意志力量却融入了我的血脉之中,与我永存!<br> 愿父亲天堂安好!</h1> <h3>作者:屈孝明,男,汉族,1970年2月生,陕西旬阳县人。辍学回家务农,扶犁耕耙锄播,种木耳栽烤烟,放过牛代过课,回首十九年历历在目。入伍后,历任战士、班长、排长、教员、参谋、连长、作训股长、营长、参谋长、团长、干休所政委等职。近三十年来,服役于平凉,就读于徐州,战斗于白银,落脚于西安。曾演训于黄河上中游,抢险于陇原大地,决战于白龙江上,立功受奖二十余次。</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