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儿子参加高考前15年的前夜,我独自收拾过年期间从老家带来的一堆杂物。突然,一个信封从中滑落,捡起来打开一读,竟是一封写于15年前的信函。</font></h3><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写信的是位女同学,她在信中很严肃地跟我讨论了青春期最敏感的问题——如何看待异性之间的彼此吸引。然而,从字里行间,似乎也并没有找到我跟她之间有某种牵扯的证据——甚至都没有劝我学业为重——可能仅仅是纯粹的理论研究罢,没必要多想。</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收到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正在宜都复读。而给我写信的这位女同学,已经和我大多数高中时期的好友一起,步入了大学校园。</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复读班纪律严,学业也繁重,基本没有自由时间,想跟家里联系都只能偷跑出去使用街头IC电话,手机更是稀罕物,与外界联系并不受限制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写信。</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那一年,我写了好多信。然而,直到今天通过大数据分析,我才发现原来通信最多的并不是某位心仪女子,而是一个黑不溜秋、瘦不拉几的糙汉子。他叫w,有个外号叫疯子。w其实并不疯,还颇有才华,为人处世也很有些魏晋风度。</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w一举成名天下知,是在高一的一节政治课上,当老师讲到资本与货币时,突然发问有哪位同学不爱钱,全班只有w一个人高举右臂,顿时引来一片惊叹,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如此清高之人,钱都不爱。可谁能想到,不到五年,身为鄂西某校医科学生的他,竟也会为五斗米折腰,为了挣上三五十块的搬运费,主动帮老师转移“大体”老师?</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w爱看书,初次见面就看他手捧砖头一样厚的斯巴达克斯,在教室最后一排看得津津有味。除了看书,他最擅长的是丧尸吼,教学楼走廊里一声长嘶,往往会引来高回头率。w的文章写得好,尤其爱读金庸小说,地理课本上的关于五岳的介绍部分,都被他标注上了天门道长、</font><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岳不群之类,他最心仪的美女是任盈盈,以至于班上另外一个叫盈盈的女孩也成了他的“任大小姐”,很多江湖情节都被他强加到这个盈盈身上,结果注定是悲剧,盈盈第一年就考上了四川一所大学,令狐大侠却和我一样沦落为复读生。</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我复读的学校在宜都,五峰隔壁的一个县级市,经济更发达,教学质量也更好,转学也颇费了些周折。w复读是在本县的二中。二中曾经培养出了一位大人物,他们正发誓要培养出全县第二个北大生。</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我与w通信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一封。信的内容也并无定法,有时候互相鼓励,有时候交换秘密,还有时候也会谈论文学,毕竟我们也是一起组过文学社团的。我喜欢读他的信,虽然字迹潦草甚难辨认,却也往往会提出很多独特观点,尤其讲道理时爱引用金庸小说,如今想来,如果他坚持学文而不是学医,很有可能比六神磊磊做得更好。</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燕去鸿来,寸笺未断。</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那一年,我们之间写了很多信。然后,高考。然后,我到了西安,在一所工科大学读文科。而他,则去了鄂西,在一所民族院校念医科。从此山高水长,江湖难以再见。</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再次和w取得联系,已是许多年以后。我颇费周章才要到他的电话,得知他毕业后去了我复读的那个地方,在一所乡镇医院上班,一手潦草的字迹为人问诊开方,倒也没有浪费。</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除了每周通信一次的w,已在武汉上大学的l也会经常来信。</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l比我略大,我称其为姐,然而至今也没有认真叫过一回。我与l认识不算早,大概小学时,就知道她的名字,那时候她还用以前的名字。那个名字对我们全乡的学子而言,都是必须充满敬意的。因为它往往会作为老师鞭策我们该更加努力的范例:你看l××,半年不上学还考第一名,你看l××,又在哪个比赛获了奖……初中时,她插班与我同级,尽管还是经常缺课,每次考试却总能甩我们一大截,这让自命不凡的我,自信心一度很受打击。好在,这时候她已经改了名字,那种条件反射般的敬畏感没有了。后来,机缘巧合我们还成了朋友。她比我经事多,也比我早熟,对于我这个不大靠谱还常常自负自满的弟弟,她倒也没少费心思。我很敬佩她的一点是,她的节奏总是把握得极为准确——该踩油门踩油门,该点刹车点刹车,从不含糊。如今想来,正因为有这位负责任的姐姐,我才不至于在得意时忘形,在自卑时自弃,也才日渐稳重与成熟。</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复读的日子,内心其实非常挣扎。很多时候,我急切的盼望着收到那印有武汉某所大学校名的信函,可收到后又不敢拆开。往往,那工整的字体,流畅的语言,得体的表述,恰如其分的鼓励,总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也用能从中找到力量。</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2003年的元旦,我收到的是一张明信片:火红的梅花凌雪绽放,旁边一行工整楷书:不经风雪,无丽虹之悦目;不被风雪,无红梅之傲骨。</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细细数了一数,那九个多月里,我一共收到了七十六封来信。这其中,有一本正经谈理想的,也有东拉西扯不着调的,有读了会心一笑的,也有拆开怦然心动的,有针对某事给出具体建议的,还有畅谈未来五十年社会发展的……</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自从离开宜都后,我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一封手写的信件。从短信到微信,从文字到语音,再从语音到视频,越来越便捷的通联方式,让我们人与人之间哪怕天各一方也无处躲藏,哪怕彼此牵挂也不愿多说一字,效率提高了,味道却淡了许多。</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 可是我想,无论如何,这七十六封信,我都一定会好好保存,不仅要将他们放在精心挑选的纸箱内,更会珍藏在那段关于青春的独家记忆里……</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