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九十三岁的奶奶大病初愈,百般的不放心,周末匆匆赶回乡下老家。奶奶已日见好转,自己能翻身了,坐着的时候自己能躺下,能自己端着碗吃饭了,每一天都有细微的改变让我们充满希望。我回去她很开心,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话。四姑和小姑在家,四姑曾经做过我的小学老师,小姑只比我大一岁,与这两个姑姑格外亲厚,她俩让我照顾奶奶,去做大铁锅家常饭给我吃,奶奶耳背,需大声说话她方能听见,于是我们祖孙俩的悄悄话惹得做活的姑姑们欢笑不已。四姑告诉我,奶奶回家之后,她们就不怎么给她按摩了,我回家就开始给奶奶按摩,她先是躺着的,后来她坐起来,我给她按摩后背,她跟我说,后背痒,让我给她搽我带回家的泰国的青草膏。我给她搽完,她说,比肤轻松舒服多了。她用的是绿盒的肤轻松,我找了很多药房,后来在一个小药店才买到,店家说,因为激素含量高,已经不生产了。按摩完我又给她做了头部按摩。在医院的时候,她就等着我去给她按摩,基本的套路对,她说我手软,按着舒服。吃饭的时候,小叔小婶回来,小婶的母亲手术,还在住院,他们过去看看,因为我回来,他们赶回来吃饭,还带回很多熟食。吃饭的时候,我照顾奶奶吃饭,她吃了几口菠菜,然后吃了点土豆和芸豆,米饭几口,肉吃了几口,鱼什么的都没有动。她让我把她的饭菜分出小碗,坚持不上大桌与大家一起吃,轻声跟我说,我霍霍过了,下顿别人怎么吃?我听了很酸楚。</h3><div> 吃过了饭奶奶小憩,我要去山上采槐花。还乡的一路槐花如雪,突然就想念起来自家乡的槐花美食。我其实也有一双巧手,应该也做得来。四姑和小婶也要去。但是山上的槐花开得太盛,已不能入食,我们闲话着寻找鲜嫩的槐花。每人采的槐花都没压上筐底,小姑打我电话:你奶奶不舒服,赶紧回来。我们一路磕磕绊绊的狂奔,我赶回家的时候,看小叔和小姑扶奶奶坐着,奶奶一身冷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自述心口疼,不断的呻吟。小婶说,快给滤滤。四姑端来一碗水,好像还有个鸡蛋,她一直试图让鸡蛋立住,但是鸡蛋一直在滚。小姑给医院的大夫打电话,述病情求方法,我的关注点全在奶奶身上,奶奶的手很凉,冰那样的凉。小姑告诉大夫,已经给奶奶舌下压了硝酸甘油,小叔已经再做随时去医院的准备。小婶和四姑还在忙他们的“滤滤”,但是鸡蛋就是不肯站住。小婶把鸡蛋换成三根筷子,嘴里大骂:是谁赶紧跟我滚出去,老太太这么大岁数,她能抗得了吗?不管是谁,都滚!三根筷子在水里站住了。</div><div> 四姑和小婶端着水碗往外送。</div><div> 奶奶慢慢张开眼睛,手慢慢有了热气,跟我们说,强了点,不怎么疼了。我给她擦干脸上的汗,她依然有气无力,但是依然说,那年,就跟你大姐来家了,就这个季节,槐树花开了,就没把我毁了。</div><div> 小婶让小姑拿着香纸送到十字路口,我跟小姑虔诚的跪下,小姑念念有词:爹,哥哥姐姐嫂子,还是各路神仙先人,知道你们记挂老妈,老妈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们都放心,不用来家看了,阴阳相隔,老妈受不了。保有老妈再活几年。</div><div> 阴风飒飒,掠过树梢。</div><div> 我记得奶奶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就问我们,给没给滤滤,四姑便带着小婶回家,果然是冲到亡魂,是小姨婆婆好像。然后奶奶就说,送走就好了。小姑说,在家里来医院之前,奶奶就让她给滤滤,看冲到谁了,小姑不怎么信,就给忘了。</div><div> 奶奶住院期间我值了两宿夜,外兼惊惧,奶奶出院后我亦是提心吊胆,又兼被另一至亲吓了一下,一段时间以来我也是恍惚。总记得奶奶说的:被她给带来家了。我一段时间不敢回老家看奶奶,怕又把谁给带回去了。</div><div> 姑且称为灵异。</div><div> 在我老家的乡村,特别是一些老人,生了病,首先要看冲撞了哪路鬼神,有时候是过路的各路神仙,比如蛇仙狐仙树神水神,再就是故去的先人,可能是至爱亲人,也可能是道听途说的某人。三根筷子一碗水,筷子扶到水中央,念到某人筷子站住了,就是冲到谁了。拿一把米和香纸连筷子和水一起倒到三岔路口,就把邪秽送走了。便家宅平安。筷子也可以用鸡蛋代替,不用水,把碗倒扣,让鸡蛋在碗底立住。与水中立筷一个道理。</div><div> 老辈人对此深信不疑,他们的世界里,有鬼神,有天道伦理,有人心向善,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父母亲是念过书的乡下人,是被知识洗礼了的乡下有文化的人,我们家没有这些,虽然见过,但是不在心里有痕迹。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不会想到这一途解决。我新婚不久,一日午睡,突然看到我老公的姥姥来到我们家,锦缎秀仪前呼后拥的一帮旗袍女人,年龄各异,却是大家的体面和端正,我知道是姥姥,赶紧去扶,我扶一下她推我一把,扶一下她推一把,推了三下,我说姥姥请坐,我给您奉茶。她说,都不用,给点钱花花就成。我就在这个时候醒来,心口疼,浑身冷汗,混沌,竟有一丝清晰的意识:我可能要死了,成为他姥姥身边一个陪侍。家里人吓得乱做一团。老公联系要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我居然就坚决的告诉他我不去,但是我已经手脚瘫软意识不清了。邻居婶子来了,说,这症状,应该是冲到什么了。然后,我婆婆和婶子在我身边摆起滤滤阵,说到姥姥的时候立起了一个鸡蛋。之后她们赶紧拿着香纸送出去,她们还没有回家,我坐起来,跟家里人说,我做了个梦,姥姥来了,给我要钱。</div><div> 我女儿6岁那年元宵节,她爸爸跟我商量,带孩子去给她爷爷送灯。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9岁丧父,对地下的父亲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情感表达方式。回家后,孩子上吐下泻瘫软冰凉,去附近的诊所看了,也无感冒发烧症状,大夫给拿了药,说回家吃吃看,不好的话再去医院。回家吃了药依然呕吐,也不说话,软在我怀里,象一只枕头。我那时候特别害怕,他在旁边一味的自责,我一句都不宽慰他。一会儿,婆婆领了个邻居过来,是他一个于姓同学的妈妈,于妈妈说,我来看看孩子。问怎么了。我们就说了情况,于妈妈说,八成是冲着她爷爷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于妈妈的滤滤阵也是用鸡蛋,三下两下,鸡蛋立住,于妈妈说,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还跟着孩子来了,快走,孩子哪里经得住你喜欢,快走,过你自己日子去,别来霍霍人。然后婆婆跟着她送出去了。我女儿,张开她的小手,摸摸我脸,说:妈妈别怕,宝宝没事。</div><div> 然后,她说,我没有吃饭,我饿了。</div><div> 这是我亲历的事情,我至今不知怎么给它定义,灵异?亦或是巫蛊?我不感觉是心理暗示,我经历过,我明白事件中人的痛苦绝望与魂魄离身般的恐惧与来自肉身的痛楚。我记下这些文字,是想看看人们对这种事情的认识,我也想看看是否有人亲历。</div><div> 关于我,我生在乡村,我跟大地上的植物的区别是我有两条可以行走的腿,我与飞鸟的区别是我少一双翅膀,我跟我们村那些人一样,他们信的,我都信,他们相信,好人有好报,我信;我们今生的愿望,会在下辈子实现,我也信。</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