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又开了

三月的海棠

这个好看，这个才好看……

　　几个学生的声音瞬间将我脑海中沉睡的记忆唤醒。记忆中的每个五月几乎都有这种争执声，那时候外公门前的榴花开的正好。每每放假我们都聚集在外公家的小院子里。好奇的看着外公新养的品种，极尽所学来赞美这些美丽的花草。趁着外公不注意，肆意的摘着眼中盛开的最美的榴花，几个表姐妹都会为自己手中的石榴花争夺这最美称号。为此大家经常都是面红耳赤，绝不认输。语言的匮乏，争来争去也就一句我的花是最好看的，却常常能重复几个小时不觉疲惫。

　　不管我们躲在那里，外公总是能抓住我们，训斥着我们这群小土匪糟蹋东西。每次微微的热风都会把这斥责声吹得很远很远，伴随着我们午睡。直到外婆喊醒吃饭，我们几个小猪仔爬起来呼呼噜噜扒拉几口饭，又开始了重复不尽的争论。外婆总是看着我们，详装生气，笑着直言我们太吵，要送我们家去。刚开始能唬住我们片刻，随即我们又开始了窃窃私语，最后又回到大吵的状态，任谁也管不住了。

　　吃完饭，外婆收拾着厨房。外公便带着我们出门溜达。我和妹妹还有小表妹排成一列像跟屁虫一样尾随在后面。当然不忘了把我们的战利品攥在手里，挂在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一行人像得胜归来的士兵一样摇摇摆摆走出院子大门，穿过街道，跨过小河，沿着河沿绕着小县城大半圈几乎是每次晚饭后的活动。常常遇到外公单位和院子里的熟人，大家总会羡慕外公顺道不忘调侃外公的小崽子们。外公每次都积极会配合，乞求哪位老友回老家时顺道把我们这拨糟蹋东西的小土匪帮忙捎走。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初中时外公退休了回到老家没过多久就生病了，搬回来的花也因疏于照顾渐渐的枯死。再后来外公就永远离开了我们。此后每年的五月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红艳鲜活的榴花了。

　　其实外公上班的地方很小，大大的院子，属于外公的就一间单位门口的值班房，另一间居住区带着厨房的住房。住房的门口各家各户都会用砖头木板围起一个小小花园。有的人家种菜，有的种花。我的外公就喜欢种花，每次都盼望退休回到老家，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能用来种花，外婆可以种菜。小时候，老看见外公弓着腰不停的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喷点水、松松土、剪剪枝叶、拔拔草，得空了就在筛土，时间久了，土就细了。尤其是刚翻新的土，松松软软的散发着土壤的气息，就像蛋糕房里揉碎的奥利奥一样。就这样园子里今天种棵桂树，明天种点月季，后来榴花、栀子、夜来香、倒挂金钟、碧桃、嫁接的蟹爪莲还有许许多多好看的花。到后来连废弃的铁桶、塑料箱、几块木板订的简易箱子都被外公改造成花具。时间久了，看上去颇为壮观。

　　每次晚饭大家都会端着碗来到外公家门口，讨论着这些花，相互交流经验。那时候家里凳子就不够用了，做为小主人的我也只能站着吃饭了，其他人有的蹲在花园旁，有的干脆就拿块砖头啥的坐着，那一刻觉得外公就像一个老师一样。其实外公都给我细细说过这些花，只是时间久了便慢慢的忘了。当然也有人花言巧语极尽口舌之才外公讨要几盆花。外公几乎都应承下来，每到季节便开始嫁接、采集花种、分盆，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长势稍稍不错，就有预约之人前来领取。外公每次带着高兴又不舍地千叮咛万嘱咐对方好好伺候着。恨不得隔几天就去检查一番。当然也有人舔着脸明目张胆的打声招呼就拿，更有甚者招呼都不打的就连盆顺走了。似乎外公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外婆也估计习以为常了偶尔抱怨几句。只有我们几个愤愤不平。

　　外公每年也都会给我们家好多花，知道母亲也喜欢花但不善于养花。每每提及我家的花，外公总是骂母亲懒，然后去园子里端详一阵子，拿出几盆让母亲回家好好伺候着。随着外公的离开只有那桂树坚强的活了下来，十几年了，如今以亭亭如盖，每年秋天按时开花，浓密的叶子还可以为小鸟遮风挡雨。

　　至今我还是喜欢那鲜红欲燃的榴花，那一抹明艳的红装点了我的旧时光。记忆中外公的那几颗石榴石大约有茶杯粗，枝干盘旋生长，古拙劲健，开裂的褚灰色树皮里露着淡黄的树杆。枝桠如同一个芭蕾舞者般优美的向着天空伸展，细长的叶子翠绿欲滴，像无数绿色的小精灵在跃动；火红的榴花像一朵朵火烧云一样悬在在枝干上，傲娇地和太阳比试光芒；在郁郁葱葱之中，萌生出些许温润的红玉珠，有花生粒那般大，油亮亮的像打了蜡一般，好似夜空中的星星，点亮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夜晚！带着水珠榴树在清晨阳光里熠熠生辉的画面至今都记得。

　　后来再也没见过这么美的榴花，其他人种的总觉得没外公的好看。要么颜色寡淡，要么花叶枯黄，枝干毫无风骨。太多人，太多地方种着榴花，大多是跟风或一时之喜，不会像外公一样精心打理。外公常说的一句就是这花儿要好好伺候侍奉才能长得好。那时感觉外公不是在种花养花儿，而是在精心伺候一个个小主子。这也许就是农民出身的外公对土地对自然发自骨子里的敬仰和热爱吧！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拥有这么美的花。

　　又是一个五月，又是一年花开。我再也看不到那如火般的榴花了。有的只是那回味满满的记忆，像风铃一样，风一吹是那么的让人欢悦。只是不知道院子里那些老人至今可安好，外公送出去的那些花草可否长大。愿时光未央，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