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里有片沙洲（第二章1孔娟娟的烦恼）

南鸿

第二章

1

转眼到了秋天。李臻在她妈妈的努力下，如愿进了区卫生院当临时工，管收费，她妈还让她跟着一位姓林的阿姨学中医。除了跟林阿姨学中医，李臻一有空还去杨府爷庙孔大爷那请教中医。郭阳就在下街大队参加农业生产，准备两年之后争取推荐名额上大学。他看书很快，所以也不时地去杨府爷庙孔大爷处换书，顺便问一些文言文的问题。他们有时候会碰巧遇见，孔大爷就热情地留他们用晚餐，顺便还喝点红麯酒，喝完酒，他们会在河湾沙洲的果园转圈，李臻说她的中医，郭阳说宝黛爱情。但他们不知为何，却再没有拉过手，他们只是并肩在夜色里走着，说着，李臻话多，"远志""半夏""当归"地占着话题，郭阳话少，但宝黛的爱情却能让李臻沉入憧憬的幻觉里。

果园的梨、桃、李子在夏天就已经收获，蜜柑正累累地挂满枝头，诱惑着人。所以，他们不能靠近柑园那一块，到了那一块得绕着走。

"柑园里的蜜柑我偷过。"郭阳说。

"柑园里的蜜柑我也偷过。"李臻也讲。

到了十月底，蜜柑也采摘得差不多了，一个黄昏，李臻刚下班回到家，郭阳就急急地在门首喊开了："李臻，李臻！李臻在家吗？"

喊了一阵，李臻才在二楼拉开一扇窗格，探出个头，问："干嘛呀，这么急？在洗头！"

"恢复了！恢复了！"

"啥恢复了？没头没脑的。"

"恢复高考了！今年高考不再用推荐，而是通过考试，由成绩决定录取。"

"真的啊？你听谁说的？"

"你看报纸在这呢！"说着，郭阳向楼上的李臻扬了扬手中攥着的报纸。

"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看过报纸，李臻低眉沉思了一会，说："你报名吧，你成绩好，考上的可能性极大，我成绩一般，这么好几届的人凑在一起过独木桥，我一点都没有把握。"

"不会的啊，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呢，我们一起复习，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一听李臻说不报名，郭阳就急了。

"算了，纵然出现奇迹，还有政审的关呢，我爸的事情摆着，我过不了关的。"

郭阳失望地收起报纸，怅然地离开李臻的家，走出几十步，再回头，李臻还在门口站着，望着他。

"郭阳你安心报考吧，我们一起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

郭阳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嗯！"

此后的两个月时间里，李臻再没见到郭阳。只是她的好朋友孔娟娟出事了。

孔娟娟比她大两岁，跟她的家隔着一百来米的路，靠近下街。在"三娇"之中，孔娟娟年岁最大，个子最矮，身形最胖，不过她胖得恰到好处，胖出风韵，胖出性感。她也有李臻一样的酒窝，一深一浅，也有说不出的迷人劲儿。

那天已是十月中旬，前一天刚来了一波冷空气，天气骤冷。这晚李臻值夜班，正在赶着一件毛线衣，突然听见卫生院门外有人一路李臻李臻地喊过来，喊的声音比那天郭阳还要急。

看见是孔娟娟急急地跑进来，李臻放下毛线衣，问："怎么了，这么急？"

一看见李臻，孔娟娟哇一声就哭了。李臻把她让进挂号收费室，给她找了一张凳子，要她慢慢说别哭。

"我妈……呃……呃，我妈要我订亲，呃呃……"

"订就订呗，你都十九岁了，不早了。"李臻安慰道。

"可是你知道我妈要我跟谁订亲吗？"

"谁啊？"

"就是上街的邓孝光。你说我能跟这样的人订亲吗？"

说到邓孝光，李臻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一个游手好闲、脏话挂嘴的浪荡子。邓孝光的爸是他爷爷领养的，而他也是他爸领养的，正因为多代挂单，所以他从小就被他爷爷宠着，被他爸妈宠着，甚至因为他教室里坐不住不愿意读书，家里也由着他，以至他只上了十多天的学，至今他只认得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后来，住宾馆时不会写名字差点登记不了，受此刺激，他苦练半天，终于能歪歪扭扭写出他的名字，还经常把"孝"写成"老"。后来，朋友们就只叫他老光，时间长了，很多人还以为他姓"光"。

"他呀！你妈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把你订给他？"

"我咋知道啊？还死顽固，我怎么抗争都没用，说让我死了这条心。我咋办啊？你给我出出主意吧，我都快急死了。"

门外，是冬天的绵绵冷雨；门内，两个女孩子在为其中一位的婚姻发愁。

"许振鹏知道了吗？"

许振鹏是在跟孔娟娟谈恋爱的男孩子，这个秘密孔娟娟只告诉过李臻和白雪。

"我还没告诉他呢。我怎么跟他说啊？说了他不得急死啊。"

"再怎么急也得跟他说，也许他能想出办法来。"

这是孔娟娟找李臻想办法李臻给出的唯一的办法。

"哦，你还没吃饭吧？"

"嗯，怎么吃得下啊？"

"那我烧碗面条给你吃吧。再怎么难过饭还是要吃的。"

那晚上，孔娟娟吃过面条，就在李臻的卫生院过夜。因为需要值夜班，李臻和李臻妈在卫生院有个专门的房间。

十一点，卫生院已经关门，李臻和孔娟娟也已睡下，突然外面响起了很响的拍门声，李臻以为是病人，急忙披衣去开门。开了门才发现是孔娟娟的大姐在找孔娟娟。

"在我这呢，已经睡了。"

"哦，那就好，我们都找翻天了。你跟娟娟关系好，跟她说说，别跟大人拗犟。娟娟的脾气倔，可我妈的脾气更倔啊。"

李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把孔娟娟大姐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