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海大爷

会飞的鱼

知青海大爷

撰文／会飞的鱼

海大爷是老山东支边青年，高高的个儿头，瘦瘦的，满脸的胡茬，四十多岁的年龄，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模样。

海大爷的妻子也是山东人，据说是海大爷从关里老家带到东北建设兵团的。共先后为海大爷生育了三个子女。老大是个女儿，老二和老三都是儿子。

在那个屯垦戍边的艰苦年代，兵团的一切生活物资全靠配给和统一供应。像海大爷这样一家五张嘴，就他一个人上班养家糊口，也实属不太多见，其艰苦和贫困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当时在七连上班的海大爷，由于妻子和儿女都是来自山东，在兵团暂未落户，全家人只能挤在连队分给他的两间土坯草房里生活。不过海大爷房子的后院很大，足有三四分地的样子。每年，全家人就靠种点粮食和蔬菜维持生活。

那一年，海大爷终于熬到了生活初见曙光的时候，兵团给妻子儿女上了户口，有了相应配给的口粮。大女儿又满十八岁正式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到山里新组建的养鹿连，当了一名放牧工人。海大爷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他寻思着接下来的小日子，会越来愈好。女儿也可以考虑寻个好婆家了。

然而，意外却发生的太过突然，令海大爷和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痛心疾首。

说起这事儿，还得要从我初识海大爷的那年夏天说起。当时刚上一年级的我，由于学校在团部，离家远，不得不寄宿在当医生的姨家里。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中午，我放学路过医院，看到大门口围了很多人。我好奇地挤进人群，发现手推车上躺着两个人，像是娘俩儿，衣服裤子沾满了泥水，几个医护人员正在检查其有无生命体征。一位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紧张地候在旁边，表情焦急，浑身颤抖。他，就是海大爷。而在推车上躺着的俩个人，则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海大爷家，出了大事……

　　海大爷的妻子和女儿是触电身亡的。出事的那天中午，天下着毛毛细雨，海大爷的妻子见女儿快要下班回家了，就到房后的菜园子里摘菜，准备给全家人做午饭。那曾想，昨夜的一场狂风，将一根从她家莱园中穿过的电线刮断了，掉落在地上。强大的电流正巧击中了海大爷的妻子。

妻子的倒地触电，并未引起在屋内玩耍的海大爷俩个年幼儿子的注意。

等到海大爷和女儿相继下班回到家，发现饭还没有做好。海大爷又听两个儿子说，妻子去后园子半天没回来，就让女儿去看看咋回事。女儿去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海大爷有点着急，便自己决定到后面看个究竟。

海大爷来到后菜园，一眼就看到妻子和女儿双双躺倒在菜地里。海大爷毕竟有点经验，见此情景，他没有马上跑过去，而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一根电线从输电杆上断落下来，掉在了地上。海大爷赶紧跑到连部，让电工落闸停了全连的电。救起触电的妻女送往医院。 然而，毕竟事故发生的时间太长了，海大爷的妻子和女儿早已没有了生命的体征和迹象，离他而去了。

海大爷泪流满面，蹲在医院门旁的地上不停地吸着旱烟。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望着水泥地板发呆。

妻子就这样走了，没有来的及跟海大爷道声别；没有好好看海大爷一眼；没有给他和孩子做熟最后一顿饭；更没有跟海大海享上一天的福。走时衣服打着补丁，鞋子还是捡女儿穿破的，补了又穿。

海大爷清楚地记得，妻子没有穿过一件像样儿的衣服，没有一双像样的鞋子，平常省下口吃的，也都心疼了他和儿女们。

他还后悔不该让女儿自己去后园子，是他的一时粗心，亲手葬送了心爱女儿的性命。可怜的女儿……

想到这些，海大爷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海大爷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的热炕上。屋子里挤满了人，有连队的领导和知青，还有邻里乡亲。他们都是来安慰海大爷和帮忙料理他妻女后事的。海大爷的两个幼小的儿子，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懵了。只顾一个劲儿地哭。海大爷妻、女的遗体，此时正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在连队领导和知青们的帮助下，海大爷安葬了妻子和女儿，她们就葬在离七连不远的一座山上，可以远远地望到海大爷的家。

连里考虑到海大爷的具体情况，给他放了七天假，并允许他暂时带着两个儿子上班。

海大爷并没有从丧妻丧女的痛苦阴影中走出来。他时常回到家，望着凉炕空灶发呆。有时还会到妻、女倒地身亡的后菜园坐一会儿，抽袋闷烟儿，久久地凝望着天空，泪眼朦胧。他不饿，却也忘了照顾俩个儿子，给他们做饭吃。

有时候海大爷还会跑到山上，坐在妻、女坟前直言自语，嚎啕大哭。

见此情景，团里怕出意外，同时又为了照顾海大爷，便将其从七连调到了他女儿曾经工作过的养鹿连上班。

海大爷从此离开了令他伤心欲绝之地，将家搬到了十里外山里的新连队。临走时，海大爷在自家的院子里站了很久，又带着两个儿子到妻子和女儿的坟前痛哭了一场。

在养鹿连，海大爷住进了新砖瓦房，还被安排在马舍喂马，以便他工作之余能够很好照顾俩个孩子。

海大爷也没让关心他的连队领导和知青们失望，他工作的很认真很卖力，把连队里十几匹马喂得膘肥体壮，当年还生下了三个小马驹。海大爷也因此被评为连队年度先进人物。

看到海大爷终于能从丧妻丧女的痛苦中渐渐走出来，连队的领导和战友们都为其高兴。

由于我家和海大爷是山东老乡，海大爷时常还会抽空带着儿子到我们家里坐一会儿，和我父亲说些贴心窝子的话。我也因此和海大爷的俩个儿子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从此上房揭瓦捣鸟窝儿，没少惹了事。

待到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海大爷竟迎来了他人生中的又一场金玉良缘。

　　走进海大爷生活的，是一位丧偶的山东妇女，她带着两个女儿，大的十几岁，小的七八岁。这位不幸的女人比海大爷小六岁。是由一位老乡将他们撮合到一起，组成了新的家庭。

海大爷之所以没有拒绝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又当爹又当娘，实在感觉太累了。他想给孩子们找个娘，自己老了也好有个伴儿，好好过日子。再就是感觉带孩子的那娘仨儿挺可怜，没有工作，没有户口，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海大爷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

新的家庭就这样组成了，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也没有鞭炮，更没有庆贺的酒席。有的就是家里又多了三床被褥，多了吃饭的三张嘴。本来生活就不宽裕的海大爷，经济条件直线下降。好在海大爷新进门妻子很能干，她和海大爷起早贪晚在南边山坡上开了块荒地，种点粮食和青菜解决全家人吃饭问题。

从小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的四个孩子，却时常因为一点小事争吵打闹，给海大爷和他妻子之间，添了不少堵。

在海大爷心里，儿女无论是妻子先前带来的，还是亲生的，都是一样的份量。都需要诚心去呵护，都需要爹娘的疼爱。

可孩子们却不这样看，海大爷的儿子们觉得家是他们的，爸爸是亲生的，妹妹和妈妈都是后来的，是外人。而海大爷妻子带来的女儿们则认为妈妈是亲生的，应该只爱我们，不能去爱哥哥。

尽管海大爷他们夫妻俩人，心劲儿头再高，彼此间走得再近，可孩子们就是有一种“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的感觉，遇事儿总是合不了群。

这样时间长了，面对儿女们添油加醋地胡告“御状” ，常吹这种不愉快的“耳旁风”，弄得海大爷夫妇俩儿的心，便改变了方向，越走愈远，也成“二夹皮”了。

夫妻俩儿为了日常生活小事儿，所产生的摩擦，则愈发频繁起来。常常会闹到“两军对垒”，鸡飞狗跳，不可开交。连队领导不得不多次出面，苦口婆心地做说服调解工作。

这样的光景过了好多年，直到孩子们慢慢长大了，才平静了许多。

海大爷本以为孩子们都懂事儿了，这下自己可以清静地去生活，和老伴白头偕老了。岂料妻子她又患上了老年人常见病——更年期综合症，经常吵闹不休。最后竟然发展到了严重的抑郁症程度，时常是寻死觅活。弄得海大爷工作和生活焦头烂额。

在那个年代，是没有很好的特效药物，来治疗海大爷妻子病的。何况家境本来就十分贫寒的海大爷，也买不起好药让妻子服用。一个没看住，他老伴就到南面的深山里上吊了。

老伴儿的突然失踪，让海大爷万分焦急，他和连队派出的人员，在大山里苦苦寻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妻子的遗体。

又遭丧妻之痛的海大爷，没有被亲人的再次离去和生活的如此艰辛困苦所击倒。他擦干泪水，重新振作精神，又担当起了既当爹又做娘的生活重任，辛勤照顾着膝下的四个子女，任劳任怨。

儿女大了。 海大爷先后给两个当哥哥的儿子成家后，又给俩个做妹妹的女儿成了家。了解海大爷的人都知道，他给予女儿的父爱要远远多于亲生的儿子。结婚时陪送的嫁妆在当时也算是最好的。尽管事后，海大爷拉了一屁股的饥荒，还要省吃俭用，勒紧肚子去偿还。

参加工作的儿女们，也很孝顺，经常往家里买东西孝敬这位仁慈而又饱经风霜的老父亲。特别是俩个女儿，常把海大爷接到自己家中敬养照顾。天生不愿落得清闲的海大爷，怕给儿女添麻烦，不想去，就想自己住在当初的老房子里，为此，还急得女儿直掉眼泪。女儿们说，没有海大爷，就没有她们的今天。

望着眼前的孝顺儿女和满堂的子孙，海大爷高兴的时常潸然泪下。他逢人便讲“俺这辈子没白活，值啦……！”

海大爷，愿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本文是根据真实人物事件回忆整理完成。为保护个人隐私，故隐去人物的真实姓名，敬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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