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div>我能够叫出名字的花不过是路人皆知的那么几种，依稀可见的是大体的轮廓和说不太确切的颜色，所以描绘起来就十分笨拙，码出的文字一塌糊涂，展现不出诱人的美丽，酿造不出沁人心扉的馨香。但是，我也窃以为自己是爱花的人——每当乍暖还寒的时候，我的心立刻会迫不及待地飞翔着，翻山越岭去看老家的达子香。</div><div>老家在长白山余脉张广才岭的大山褶皱里，屯子南头是弯弯曲曲的大泥河。开春时节风很大，是从南面一阵一阵刮过来的，扑在脸上，浑身感觉暖暖的，心都酥软了。一个冬天积攒下的冰很坚硬，雪很绵厚，但耐不住春姑娘的柔情撩拨，羞答答地开始融化，变成了流动的水汩汩涌动，千条万条汇聚到大泥河。原本凝固的冰面有了一汪一汪的春水，款款地呈现出淡淡的生机。清澈的河水不甘山里的寂寞，历经艰辛万苦，瞪着大眼睛，怀抱着对春天的渴望，从森林里缓缓地流里到南大砬子脚下的。</div><div>南大砬子距离我们屯子五多里地，被丘陵层层包围着，衬托着，高耸特出。隆冬时节远远看去，就是一只白鹤领着一群鸡不知什么原因骤停在哪里。沉闷了一个冬天的南大砬子在春风中慢慢地苏醒过来，抖落一身的冰雪，脱去了银色的外衣，露出墨青色的斑斑驳驳的花岗岩的胸膛。砬子背阴坡的冰雪到了阴历四月还化不透，岩石上还垂着玉簪般的冰溜子。</div><div>冰溜子尖上挂着即将滴落的水滴，小鸟扑上去，扇动着翅膀，悬在半空不停地啄那滴落的水珠。朝阳坡的达子香骨朵首先露红了，星星似的身躯一点一点在春风中摇摇曳曳，缩头缩脑。它们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春风，试探阳光，询问它们盛开的季节来没来到。和许多花卉相反，达子香的叶片是在花后才泛出片片新绿，几天就绿成一簇一簇衬托着怒放的花朵。一场春雨过后，达子香毫无顾忌地大面积盛开了，紫色妖冶，红色如火，甚是鲜艳。南大砬子什么时候最好看？是达子香盛开的时候：艳丽的色彩如霞光，似彩云，飘浮在岩壁上、丛林间；淡淡的香气从砬子上飘落下来，沿着大泥河向四周扩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映着南大砬子浑厚的影子，飘着达子香编织成的璀璨彩虹。<br></div><div><br></div> <h3>家乡有一个巨大的变化深深地吸引了我，那就是乡亲们放弃了更牛，开上了“铁牛”，满院子都是农业机械，我根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大包干”时老婆孩子齐上阵，一个春天也就开两三亩地，现在开一垧地只要三五天。一般的农户都有几垧地，十几垧耕地，多的上百垧，多少人家的年收入都在十几万以上。拖拉机上都装着一个圆筒子似的东西，我不得不好奇，问这是什么东西？小伙子笑了，告诉我那是“低音炮”音响，是在网上买的。“低音炮”很拉风，春耕的原野上不仅有铁牛的突突声，还回响着激动人心的《最炫民族风》。在如今的乡亲们面前，我这个城里的文化人不仅囊中羞涩，而且孤陋寡闻。</h3><div><br></div> <h3>大泥河两岸的土地喝饱了春雨，浑身充满了孕育的力量，像怀春的少女按耐不住强烈的欲望，就等着种子一颗一颗地播撒到自己的怀里。屯子里的姑娘就像南大砬子的达子香，春风把她们梳妆打扮得格外漂亮。正是因为有了她们的存在，大泥河两岸才有繁衍的气息，小伙子才有过美日子的盼头，屯子才有了人丁兴旺的未来。三春不如一秋忙，秋天的时候庄稼人累得腰酸腿疼不住地骂，下辈子决不再当老农民。春风一刮，达子香一开，庄稼人就把以往的劳累全忘了，迎着朝阳舒展猫了一冬的筋骨，喂饱牲口，磨亮了锄头，就等着开犁点籽儿了。所以达子香是大泥河畔凌雪傲霜开放于百花之首的报春花。五月初是达子香开得最旺盛的时节，也是农民“掏腰窝”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他们怀揣着富裕的梦想，要把所有的种子都撒出去。</h3> <h3>达子香不畏寒冷，耐绝对低温度-50度。当大地还是一片冰冷的时候它就开始孕育花苞，当山野还是一片肃杀的时候它就迎着春寒勇敢地怒放了。它顶着残雪战胜了满山的斑斑驳驳，驱散了一个冬天的寒气，告诉村里的人们不要犹豫了，春天马上就要来了。只有它们知道岩峰上留下来的冰水是多么的甘甜，只有它们知道在残雪中孕育是多么的艰难。达子香何尝不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可是最美丽，最勇敢的达子香总是孕育在南大砬子冰冷的泥土里。</h3><div>南大砬子着过一场山火，半个夜空都红了，三天后还冒着青烟。草木殆尽，鸟兽无踪，南大砬子气息奄奄，乡亲们担心达子香们可能也被烧死了，再也见不到它们的容颜了，再也闻不到它们的馨香了，可第二年达子香依然顽强的盛开了，满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达子香没有果实，只是靠根系繁衍于岩石的缝隙之中。当大火来临时，是岩石缝隙的冷凉的泥土保护了它们的生命。我终于明白了，达子香为什么喜欢生长在高高的岩缝中，因为岩石是它们的守护神。这就是苍天的恩赐，这就是大自然的法则——宠爱达子香的不仅仅是父老乡亲，还有苍天和大地。<br></div><div>近几年或受邀，或独行，我到过东北很多著名景点观赏达子香。拾级而上，摩肩接踵，走马观花——它们就在你的脚下，伸手可及，举目可望；它们逐渐有了人工雕琢的痕迹，在炒作中极具粉黛的香气。请不要责怪我狭隘，请不要责怪我嫉妒，请到我的家乡来一趟，你就会消除许多误解，你会惊呼曲径通幽，巨石挡路，别有洞天。在南大砬子看达子香你要越过荆棘，要攀援而上，要仰着头，看到的不仅是花姿，闻到的不仅是花香，还有伟岸的岩石和纯净的蓝天，或许还有苍鹰在头上盘旋。这里不是公园，这里不卖门票，这里没有络绎不绝的人群——这里的山山水水都是浑然天成，是上天恩赐给乡亲们的礼物。他们早已敞开胸怀，欢迎任何客人的到来。</div><div><br></div> <h3>作者简介：李少华，1956年5月12日生于黑龙江省尚志县尚志镇。1974年8月24日在尚志县种畜场场当知青，1976年末返城，现工作在尚志市广播电视局。曾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十余，长篇小说《知青岁月》、《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最后的生产队》。曾获《黑龙江艺术》一九七九年国庆征文三等奖，哈尔滨市庆祝建党九十周年征文散文一等奖。黑龙江作协会员，曾为哈尔滨作协全委会委员</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