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红楼之红玉篇

石桥

爱情

红楼

红玉

女子

群芳

相思

一次

初逢

故事

一枚

甘肃省工商局 陈璞

　　在我还幼年时，每逢天朗星稀，山幽风轻之夜，奶奶便会指着天上银盘似的明月，和我讲嫦娥的故事。在奶奶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关于爱情最质朴的执念。奶奶不识字，嘴又拙，讲故事算不上精彩，而我依然听得津津有味，遐思三里——那时节我对于外界的认知，只限于庭院内外，村子周边，不过三五里之遥。除了嫦娥奔月，还有梁祝化蝶，白蛇盗仙草，牛郎织女。我对于爱情最初的感知，便是从这些故事听来的。再大一点，就看戏，村上每年要演戏，唱忠臣孝子，也唱才子佳人，那模式千篇一律：秀才落难，佳人相助，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一般会暖洋洋的起来，想着好人终有好报。等长大些，读了几本书后，渐悟这些不过是老百姓一点善良的祈愿，其实那结局往往不好，好人未必有好报，好鞍配孬马倒是常见，所以他们就去演绎，去编篡，也好求得些许心安。对于爱情，他们常怀着一份纯粹的心愿：但凡两个人相爱，就该有个好结果，即便死了，也要化作蝴蝶，成双成对，相携相飞。

　　读书的害处，是教人学会胡思乱想。孟姜女哭倒了长城，听得人目瞪口呆，这明明是骗人的嘛，然而老百姓宁可信其有，一面骂秦始皇，一面送寒衣哭孟姜女，寒衣节也由此而来。薛宝钗温婉贤淑，知书达礼，贾宝玉却视而不见，偏偏爱死了偏激执拗的林黛玉，林妹妹一死，他竟去当了和尚。故事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呀，害得多少人憋屈一阵伤感一阵，一面泪水涟涟地恸哭，一面恨不得上去帮扶他们一把。至于到了今日，我仍是不愿多读悲剧式的爱情文章。红楼梦只留传下来前八十回，倒叫我踏实了许多，至少，宝黛两个还在那里卿卿我我，怄气斗嘴，尚未到生离死别那么悲惨的地步。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早，读了红楼，便觉得谈恋爱也须趁早。红楼群芳中，第一个读懂了爱情的女子，是红玉。痴女子遗帕惹相思，蜂腰桥设言传心事，那份愈见还羞，欲罢不能，神情楚楚的相思之态，竟是这般地让人心旗摇曳，情思婵娟，心痛气短。读书至此，眼前便是一幅百花竞放的水墨画，那个恬淡如菊的女子，兜一息初春清寒的风凉，披一肩深秋凄艳的晚霞，噙一枚冬日冰封的伤愁，穿林渡水，默然而行，含羞蓄悲，缓缓向我走来。女子是水做的骨肉，花做的精神，要用爱的甘露去滋润。徜徉于爱情长河中的女子，就是一株亭亭玉立的青莲，含苞待放花香四溢，也是一枚镶嵌在澄蓝天空晶莹剔透的星子，饧目含春温婉如玉。只有哭过笑过爱过念过，才知道爱的痛切，才懂得思念的煎熬。只有经历过相思之苦的女子，才会被凝结在蕉叶上的一滴清露，或被挂在西天上的一抹晚霞逗引得俏眼迷离，心思彷徨。人性就是一朵七色云彩，每个色彩对着一样心境，爱情注定是红色的，绚烂炽烈，煮霞喷玉，让人舍生忘死，甘愿燃烧自己，也会让人如坠入冰窖，寒彻心骨。

　　怎样的一次初逢，让人割舍不下，愈久弥念？于花间不经意的邂逅，或于溪畔偶然的遇见？都不是，这些太真切，也太刻板了，少了些许诗情画意。一次刻骨铭心的初逢，它应该是这样的，隔着一扇窗，隔着一层纱，最好是在一个雨后的清晨，微明的阳光透过浓叶弱枝，洒满一地，泼上窗纱，斑驳错叠，烟霭氤氲。这一刻她站在窗后，你立于窗外，纱轻如烟，柳影婆娑。这时候她把清影映照在窗纱上，绰约袅娜，娴静婷立，隐约看去，似见不见，欲走还留。你只得用心去细细体味，别后犹自念念不忘，她便深烙于你的心底，丢弃不下，摆脱不得。唯有一见钟情，方能刻骨铭心，致死不忘。存一份痴念，爱得缠绵悱恻，爱到惊天动地，方不辜负了青春年华。走过了疾风劲雨，看过了花开花谢，曾经以为历经世事处变不惊，可是当你于万千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她，只一次擦肩一次回眸，从此心中有了牵挂，有了彼此。爱情是无法设计的，爱情是一次心灵的悸动，电光火石一般，尚来不及反应，已击碎了你所有的预设，悄然而至，潜入心扉。

　　喜欢红玉的纯真率性，她是春天里最早开放的那枚花朵，恣意地开着，娇妍妩媚，楚楚动人，她不为春色增添景致，只为留给自己一个浪漫的季节。红楼一书，对红玉的描写太少，大概只有数百字而已，后面三十回应该还有她的篇目，脂砚斋批语逗漏出一些信息，贾府败落，凤姐宝玉身陷囹圄，红玉和贾芸便要出现，一起来慰藉宝玉，这一节算是红玉的正传了，传递出红玉的善良可爱，可敬可佩。红楼梦描写人物有其独特之处，人物故事散落在各个章节，但每个人都有一回专门的描述，就像是专为这个人物设计的小传。红楼群芳，每个人可用一个词一句话来形容概括其性格命运，宝钗罕言寡语，最终落得个空闺独守、终身抱恨。黛玉香冢泪红，泪尽而逝。湘云是海棠美人，敛香自爱。奴仆里鸳鸯含冤忍辱，晴雯风流灵巧，“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也是早早死了。红颜薄命，竟是专为红楼女子所设，念及于此，怎一个痛字了得。

　　红玉是红楼群芳中第一个追求爱情的女子，其情可赞，其心可叹。隔着怡红院那扇烟萝轻纱，她瞥见了窗前那个翩翩少年，她那颗曾经平静如水的心，就像丢进了一枚石子，顿时掠起千层细浪。关不住的是年轻的心，仿佛春季的花蕾，只需一场细雨，便会绽放千般娇媚，万般灵秀。最美的爱情，就是一场不期而遇。一见钟情，才会动人心魄。不须设计，只一眼看见她，走进彼此的心，珍惜彼此的存在，小心呵护，时时浇灌，那原本荒芜的心田，必然会花开烂漫，落叶缤纷。人性里最淳朴的感情是爱，爱上一个人，爱上她的对，   爱上她的错，即便辗转难眠，废寝忘食，也是一次美丽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