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时代的划分因人而异,婚前婚后、解放前后、毕业前后、震前震后、出国前后等等。于我,2018年6月3号,便是个划分时代的日子,凌晨4点,我101岁高龄的姥姥安详地走了,从此,天地间,我就不再有那一代的祖辈了。</h3><div> 如此看来,我头晚的醉酒显然就是感应,情绪怪怪的,白酒一杯杯的往嘴里灌。和儿时,我在姥爷去世那天的感应一样明显,我那时六岁多,在那一天却突然高烧、哭闹起来,而且无休无止,直到正带着学生参加运动会的母亲答应带我去医院。走进病房的一刻,正赶上姥爷的离去。</div> <h3> 姥姥的生性及一生的经历,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种特别的色彩,而我的一切便是那些的延续。清晨麻木的醒来,没有人告诉我姥姥离去的消息,但我却清楚地知道姥姥离去了,有醉梦中隐约听到的电话铃声的原因,一定也有亲人之间的神秘的感应,打开微信,果然有妹妹发来的姥姥去世了的消息。酒远远没醒,思绪里全是对姥姥的回忆,不是痛,比痛痛,难受的部位全在神经末梢上。</h3> <h3> 曾经以为我的宿命也会在五十岁附近,因为我太像我的姥爷了,都是在三十岁时突然开始掉头发,都抽烟,都是那一类的性情,姥爷五十岁时死于肺癌,而我,五十五岁了。姥爷去世后,是姥姥一个人带着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度过了风风雨雨的五十年。<br></h3><div> 我是七岁离开的姥姥,但七岁孩子的脑子里已经装下了太多的内容,小时不知道比较,也就没有苦和甜的概念,一切就是一种单纯的记忆,直到长大后再回到那个地方,才明白了自己的童年、故园、亲人在社会里的真实状态,姥姥这一生可真是太不容易了!</div> <h3> 那是个东北的小山城,在我小的时候,炼钢工人和挖煤的矿工是那个城市的主角,严重的工业污染,是那个小城最突出的名片。我的家,就在半山上的一个院落里,平房,进门的一个小过厅连着里面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大房间,那便是我们家的全部了,姥姥、姥爷、三个舅舅、一个姨,加上母亲和我,后来还有妹妹,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房间内,睡在南北两个大炕上。<br></h3><div> 上世纪六十年代姥爷去世前,已经是钢厂的一名八级工,月薪一百元,姥姥没有固定工作,只是偶尔参加一下街道上的劳动,母亲那时刚工作,在一所中学里教书,三个舅舅和一个姨都小,上学的上学、下乡的下乡,所以姥爷病故后,家里就少了顶梁柱,那一时,一家人的生活是艰难的。</div> <h3> 父亲从北京调去四川参加三线建设,母亲也办理好了调动手续,带着我和妹妹辗转着坐了好多天火车,一家人在峨眉山脚下那个山丘农田间的科研基地团聚,开始了新生活。而姥姥带着小姨和舅舅们,仍在那里生活,仍在艰难困窘中。<br></h3><div> </div> <h3> 和很多东北妇女一样,姥姥会抽烟,我五六岁的时候,曾拿着两角钱帮姥姥到后街去买烟,跑到了地方,却被商店门口卖煮花生的吸引了,一番犹豫后,买烟的钱买成了煮花生,放在肚子前的背心里,一边往家走,一边掏着吃,到家后,姥姥没责怪,姥姥脸上的笑容,到现在我仍记得很清楚。</h3> <h3> 钢厂也好、矿工也好、污染也好、艰难也好,那都是记忆里的一部分,在记忆里,同样也有对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很美的记忆,小城叫本溪,名字里的溪字是名副其实的,我的儿时,溪水在石块铺成的街道上流淌是常见的情景,而北方的山都是石头山,溪水都从石缝里流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泉水,清清的、甜甜的。<br></h3><div> 长大后走过不少地方,有了比较后知道,自己的故园小城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的山、那里的彩林、那里的瓜果山珍、那里的风俗人情,和我后来生活至今的四川不一样,有许多独特迷人的地方。</div><div> </div> <h3> 在北方是要做许多入冬前的准备的,检修火炕、锅炉,贴窗户缝这些自不必说,院子里架上大祸烧开水,家家都要煮白菜,煮好的白菜放缸里再压上块石头,那便是北方人冬天里的主菜酸菜了,这样的时候孩子们是快乐的,丢几个土豆在火里,烧得焦黑后刨出来,被香气吸引着,等不及土豆凉下来便扒开硬壳往嘴里塞……</h3> <h3> 冬天里,家里的大门有时是会被厚厚的雪封住的,附近的居民组织起来,清理那些积雪便是件和过节一般必须要做的事,雪会被堆成一座山,那雪山,就是东北孩子们的迪士尼乐园,会被挖成大小相连的雪洞,会渐渐硬化成冰、渐渐透明起来……</h3> <h3> 很少吃面包,可遇到有记忆里的那种味道的面包,我就要大吃特吃了……那是我人生里的第一个面包,是姥姥出席人代会发的, 姥姥舍不得吃,带回家来给我吃,真松软!真白!真香啊!那年代,玉米面的窝窝头是大家的主食。</h3><div> 姥姥陪姥爷去北京看病,妈妈也去了,我被留在家里,由那时也只有十几岁的舅舅带,有时肚子饿了,就得自己想办法,最常弄的东西,就是用炉子上壶里的热水,冲碗酱油汤,汤上漂着的葱花,是我用手揪碎的。到现在,我仍然会偶尔做上一碗酱油汤吃,不过现在改良了,汤里会有几片现炸的油渣,倒上几滴香油,放上一把刀切的葱花,很解馋、很开胃、很怀旧……</div> <h3> 馅饼好吃,勉强记事的年龄,曾被姥爷领着去过街上的馅饼店,窄窄长长的店堂里光线暗淡,地下铺着走黑了的白木板,桌子已经磨得发亮,很大的平底黑铁锅里那些被不停转动的漂亮馅饼,散发出诱人的糊香,配合着从桌上那种专门装醋的翠绿色的玻璃小瓶子倒出来的醋味……那便是我的一堂最早的美食课,铸就了我延续至今,也势必会延续一生的美食和美食环境的品味。现在想,那装醋的小瓶应该是日本人侵占东北时留下的,呈底大上面小的锥形,磨砂的瓶口处有个小眼,醋只能细细的流出……后来,总想能买到一个那样的瓶子,装上醋,摆在餐桌上,几十年下来,这个愿望却一直没实现,类似的小瓶有,大概是材质和颜色不对,总也找不到那样的感觉。哦,忘记说馅饼了,“表面脆、内里要柔软,要新鲜羊肉馅”,那时起,一生中,这就成了我对馅饼的最高要求了。<br></h3><div> </div> <h3><font color="#010101"> 今天山上云遮雾笼时时飘雨,穿着厚厚的衣物仍感到发自心底的潮冷,想着姥姥,想着儿时的事,泪眼始终是模糊的,不想离开床,思绪也无法停下来……</font></h3> <h3> 姥姥有满族镶黄旗血统,一生中性子都很刚烈,很早就听说过,姥姥刚嫁给姥爷时,姥爷经常去赌博,一次竟然输掉了家族坟地的树林,瘦小的姥姥手持着两把菜刀,不让别人去砍树……<br></h3><div> 对姥姥的所有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姥姥的那股傲气,无论处在什么环境下,无论是在什么人面前,姥姥都有着优越的心态,从不觉得自己比谁差,从来也不会去阿谀奉承谁,姥姥活了101岁,姥姥就骄傲了101年,是啊,懂得了什么是人生真谛后,就更加清楚了,谁又有什么能在姥姥面前来骄傲呢。</div> <h3> 这个铜饭盒是姥爷手工制作的,有六七十年历史了,姥爷去世后,单位发的一笔抚恤金就被姥姥放到了这里(存折加现金),大概有八百到一千元吧,那时算巨款了,够一家子生活好几年。1996年我和妻子去姥姥那里时,向姥姥要来了,成了我的“传家宝”。</h3> <h3> 思念姥姥,也想起了自己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里,养成的很多延续到现在的习惯,由此感叹,童年的生长环境,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太大了。</h3><h3> 把对姥姥的思念记录下来,表达自己的哀思!</h3><h3> 姥姥,祝您在天堂快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