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每个人在上学的几年里,都会遇到让你印象深刻的老师 ,无论在你过了多少年之后,他的音容笑貌始终会留在你的脑海里。而对于我来说,李宏蓝就是这样一位让我无法忘怀的老师。</h3><div> 记得83年的夏天,出乎老师和同学们的意料,我这个调皮贪玩成绩不好的学生,在小升初考试中,竟然成绩上线,被录取升入初中上学。那时候没有实行义务教育,我们乡只有一所初中,而小学却有六所,所以每个小学的毕业班都会有三分之一同学不能升上初中,他们的很少部分会在家长运作下选择毕业班再读,而绝大部分只能直接进入社会,因此对我来说也算是幸运的,能够避免过早地进入到社会,而继续升入初中进行学业“深造”,不至于变成一个文盲。</div><div> 因为那一年“争气”考入了初中,才有幸认识了李宏蓝老师,才在他的陪伴下读过一年的快乐无忧的美好时光。</div><div> 严格的说,他不是正式的老师,或者说不是有编制的体制内老师,又或者说他只是一名已经退休了的老师。我想解释清他的真正身份,但又不想占用太大篇幅,应该准确的说,他只是中途顶替了我们班年轻漂亮而又快到了预产期的语文老师,他只是一名代课老师。在那个时候,我好像觉得做个代课老师也并不太难,在我们班代课的就有几个,我隐约觉得或许只要他们能有初中以上文凭,能和校长有点关系,在有老师空缺的时候,都有资格被叫来顶替一段时间的课。甚至有些时候我都觉得我的知识要超过他们,即使我是一名差生,他们还是教不了我多少。所以,也就不要指望能在这样的学校混出什么名堂来。</div><div> 我初一的班主任李明,是一位二十五岁的小青年,青春帅气。确切的说,是因为李明老师,我们才有机会接触到李宏蓝老师。</div><div> 李宏蓝老师是李明老师的爸爸,当那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语文老师实在挺不下去,在教了我们四个星期之后终于请假离去时,我们的班主任就喊来了他的爸爸,给我们接着上语文课。那时候不懂思考,现在似乎觉得光靠二十五岁的班主任老师,好像还不能拍板让他老爸来上课,他或许有过推荐,而最后作出决定的应该是他们的同乡李均云校长。</div><div> 老李老师是一位退休的老师,年纪六十出头,有点矮胖。为了区别于他的儿子,这里称呼他为老李老师。事实上,我们那时已经就有人喊他为老李老师了。最初喊他老李老师的应该是其他的老师,估计是因为相比较而言他确实很老,叫老李老师显得尊重,另一方面是为了区别于他的儿子,免得两个人都在时,只喊李老师造成他们分辨不出喊谁而尴尬。</div><div> 事实上,老李老师对得起这个“老”字,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们终于承认,他是个有水平的人,他的水平超过了一些正式的老师,更是远远的超出了其他那些代课老师。</div><div> 我始终认为老李老师是一位擅长表演的“滑稽演员”。他个子不是很高,就比我们高一点点,身材却是滚圆,走起路来渡着方步,就象戏台上的官老爷。上课时他总戴着一副老花眼镜,那眼镜戴的位置有些滑稽,低低而慵懒地挂架在圆圆的鼻子尖头上,无论站着或是坐着,若是眼睛直线往前看,那视线是断然通过不了镜片的。有时候我甚至上课时要为这个眼镜分心,总担心他的眼镜会突然从鼻尖掉到地上而闹出笑话,可事实上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直到放假,我都没有等到这一幕。</div><div> 我也可以这样描述他,上课时总是左手捏着翻开的语文书本,右手的母指和食指夹着粉笔,在需要看书念课本时,两眼珠就会狠命的往鼻子上压,再透过慵懒地挂在鼻尖上眼镜片,缩小出课本上的文字来。而在看我们的时候,两眼上翻极力避开镜片,然后从镜架的上沿,扫向我们。奇怪的是,无论他眼珠透不透过眼镜,都能看清我们周围的动向,一旦发现谁有过份之举,那右手捏着的粉笔头定会毫不留情的飞奔而来,稳稳的砸到你的脑袋。</div><div> 老李老师上课时肢体的语言特别丰富,配合嘴上幽默风趣的语言,十分幽默滑稽。每次上课他总是先念一遍课文,讲几个生字,然后简单的讲一下课文的结构和重点,划出我们必须要背的部分,这样大约20分钟左右就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他给我们讲故事的时间。</div><div> 他讲的故事都是些本地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是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在所有出版过的书本上也无法找到的乡土传说,而为此我又十分担心,在老李老师之后,会不会有人还懂这些故事?是不是还有人会讲这些故事?</div><div> 在他的故事中,说的最多的是《范方的系列民间故事》,曾有一段记得尤清,在此举一个实例:</div><div> 〔有一次,范方到集市柴行里买柴,正巧听到一卖柴的小伙子在吹嘘:“范方真的那么厉害吗?我就不信!如果让我碰到,我肯定能让他喝我的粪汤。”</div><div> 范方当时听到,没有生气,不动声色地走到小伙面前,问了柴的价格和重量,对小伙说:“年轻人,你的柴我要了,不过你得帮我挑回家,钱可以多给你。”</div><div> 小伙觉得不亏,也就同意了。等到了家,范方又客气地非要留小伙吃中饭,小伙拗不过热情也就同意了。</div><div> 范方说自己先去菜地割点菜,要是小伙饿了,可以吃点桌子上的东西。</div><div> 小伙等了半个多小时,肚子还真有点饿,看到桌子上有些饼干,就吃了几片。正在吃,范方提着菜回来了。一看小伙吃饼干,惊慌失措地上去抢夺,嘴上还念念着:“要命啊,这是剧毒慢性老鼠药,你吃了一片就活不过晚上。”</div><div> 小伙一听慌了神,范方说他有解药,只是怕小伙不会接受。小伙表示只要能救命,吃什么都行。于是范方就说唯有人的粪能解此毒。到了此时,小伙也没解了,只能接受。</div><div> 就这样小伙子喝下了范方给他的粪汤。然后范方告诉小伙饼干并没有毒,粪汤也不会解毒,这一出只是他教训说大话的小伙而已。〕</div><div> 老李老师说完这个故事,两只眼睛越过镜架的上沿,象机关枪一样射向我们,然后又左右扫视了几圈,左手拿着翻开的书本停顿在腰际,右手捏着白粉笔在半空中,随着身体有限幅度的一蹲一立而上下来回舞动着,配合嘴巴给我们总结了这个故事的寓意:“年轻人们,请永远记住做人别狂妄自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div><div> 说实在的,我们都慢慢喜欢上了老李老师的课,短短四十分钟就能让我们学了书本课文,听了民间故事,学会了做人的道理,当然更确切的说,是我们欣赏了一场精彩的独角幽默剧表演。</div><div> 对老李老师的课越来越喜欢,但也带来了负面影响,造成了对其它课的越来越不感兴趣。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老李老师的课是贵州茅台富有甘醇回味,那其他老师的课充其量只是本地糟烧,甚至有些连糟烧的程度都达不到,让人觉得只是掺杂了酒精和水的勾兑假酒。</div><div> 我们班的历史老师就是这样,明明讲历史的活泼气氛是应该优于讲语文的,因为历史里有很多神奇的故事会吸引着我们这些懵懂求知少年,可偏偏历史课让这位老师给硬生生的读死了。他不知道怎么讲,只是读,按照课本上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从开学读到了放假。我们讨厌死了历史课,从开始还算认真到慢慢的有些吵闹,直到最后整堂课完全失控。</div><div> 记得班上有几个捣蛋学生,总会想出一些整人的花招,比如用钢笔水在桌子前沿涂点颜色,下课时就会发现前坐那个女生崭新的花衬衫后背上染上了蓝条纹。又比如把教室前门故意半开着,将扫地洒水的脸盆或者放了垃圾的畚斗端放在门头上,静待着哪个倒霉蛋上当。一般的同学都懂的这个套路,倘若门是半开着,他们必定先要抬头看看门框。历史老师不知道这个套路,学生们也慑于捣蛋学生的淫威,不敢提醒老师,于是哐啷一声,在历史老师进门的瞬间,畚斗上的垃圾倾头而下。历史老师尴尬的站在门边,脸色铁青,足足有5分钟。同学们都预估这一次必会有一场暴风骤雨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可是奇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只是用手弹弹衣服,再摇一摇头发上的垃圾,泰然进来读课,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div><div> 老师在上面尴尬的读,我们在下面各做各的,整个教室就象热闹的集市,甚至有时候不小心会把纸飞机冲到了老师的脸上。看到这种场景,我真觉得老师有点可怜,他偶尔也会轻柔带文质彬彬劝说:“认真点啊,书是为你们自己读的,不是为老师读的!”可他说的似乎没人听的进去,我甚至怀疑好多同学已经忽略了这位老师的存在了。</div><div> 历史老师的课堂混乱班主任小李老师是否知道,我无法判断,因为我没看到过他到教室里来过,但老李老师是来过几次的。或许这个班是他儿子管理的,或许是他为历史老师打抱不平,或许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好好上课多学知识,不管什么因素,他出现过许多次。他会当着历史老师的面大骂我们,把我们骂的狗血淋头,不留一点情面。因此以后上历史课想要放纵时,我们都会谨慎注意教室窗外的动向,是否埋伏着那个性格暴烈的老李老师。 </div> <h3><br></h3><div> 也许胖的人是因为胖引起行动不便而不爱运动,老李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仅自己不爱运动,也极端反对我们平时的运动。上课讲下课讲,谁运动就罚谁。我是个好动的人,一到下课就会疯了似的吵玩,一到开始上课就会大汗淋漓地坐回教室,我擦汗抖衣做小动作,老李老师就特别关照起我来了。</div><div> 有好几次下课,他走廊里叫停了我和几个爱吵闹的同学,罚我们立正,就象孙悟空定了我们这些小妖一样。说实在的,虽然我爱听他的课,但并不代表我对他有多亲近的距离,学生和老师间本来就有天生道不明的距离,可直到有一天在课堂上,我真真切切听到他点我的名了,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div><div>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老李老师课上突然当着同学们的面问:“麒宏,你在学校里这么爱吵,在家里是怎么样的?</div><div> “我?”我还真想不到他会注意我这么个差生,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div><div> 他看到我的窘态显得有点得意,继续说道:“我调查过你了,在家里你是忠厚老实不吵不闹的。”</div><div> 我更显奇怪了,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了。</div><div> “他怎么了解的?也许是忽悠我吧!”</div><div> “在学校使劲的吵,在家装忠厚,是不是啊?你就是个假忠厚!”他给我定义了,于是我在同学们中间有了个外号“贾忠厚”。</div><div> 既然你说在家里调查过我,那你认识谁啊?我想知道这个答案,大着胆反问,可老李老师只露出神秘而得意的奸笑,没有告诉我。他只是告诉我们:“孩子们啊,你们还小,真的不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啊!你们想想,在运动中万一受伤了出事故了,怎么办?运动多了你们就没有时间花到读书上了,影响了学业。”</div><div> 他还警告:“谁要是不听,还老是在运动,我看到了会惩罚他!”</div><div> 对于他的警告和劝告我们没有听进去,因为我们的体育老师告诉我们那个老李老师在说瞎话,青少年就要有活力,不能整天死气沉沉的坐在教室里,况且我们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鼓励多运动。</div><div> “他是怕你们出事,给班主任老师带来麻烦。”体育老师下了结论。这说法想想也符合逻辑,一个班级有学生出安全事故,班主任是要担点责任的,何况班主任是他的儿子呢。</div><div> 说到体育老师,也是代课的,姓徐,他才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结实,外表英俊硬朗,记忆中整天穿着那个时期流行的宽大灯笼裤。他虽然是代课的,但很有朝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使不完的精气神。每次他进出学校,都骑着辆当时不多见的小凤凰自行车,手里提着个双卡收录机,他的时尚让我们无比羡慕。</div><div> 说到这里,我也想越过时间跨度,顺便插入我这位体育老师后来的凄美爱情故事,这故事似罗密欧与朱丽叶,似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当时落后的农村无疑是惊天地泣鬼神。</div><div> 徐老师是农民户口,没有正式的职业,可他时髦的比城里人还要时髦。他和一位拥有居民户口的邻村女孩子自由的恋爱了,他们爱的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可女孩子的爸爸却坚决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他的反对理由是徐老师是农民没职业,整天花里洋气的就是个小流氓,女儿嫁给他只有吃苦的份。女孩子的爸爸把她关在家里,逼着他们分手。刚烈的女孩觉得此生不能和他所爱的人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于是毅然决然喝了农药抛弃了生的一切。在出殡的那一天,徐老师被阻止参加葬礼,他痛不欲生。在下葬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从早到晚坐躺在女朋友的坟前,用他那心爱的双卡收录机循环播放越剧《红楼梦》里的哭灵,好多亲朋上山看到他在坟前边哭边喊,凄凉之极,怎么劝也劝不下山,让人感慨、可怜又感动。那时候他的故事传播了很久很久。</div><div> 说到这里我真的又一次为他的凄美爱情故事而感动,但今天重点并不是写他,我们还是回到老李老师反对运动这件事上来吧。</div><div>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终于有一天蔡同学的骨折证明了老李老师的忠告是真实有效的。</div><div> 事情是这样的,星期二的中午,我们6个人分成两队在操场上打蓝球,蓝球不小心滚到了操场下面的一块地里。我们的学校建在山丘上,操场西侧是一块低了5米的菜地。蓝球滚下去,蔡同学勇敢的从操场跳到菜地去拣球,结果小腿骨被当场折断,送进了医院。</div><div> 立马,对,是立马,老李老师闻讯后,立马就把我们其他5个同学集中到教室,表情严肃狠狠地把我们一顿好骂,他显得比他儿子我们的班主任小李老师还要急。他用他那混浊而犀利的眼神恶狠狠地砸向我们,并向全班同学公开宣布,从今天开始只要是他的语文课,我们5人都必须站在讲台上听课,以后谁再运动就把谁也纠上来陪站。稍作停顿,他似乎又发觉自己说的有点过,缓缓地解释说:“以后你们5个人,谁能够都背出我教过的课文,我就让谁回到座位上去。”</div><div> 上过的语文课都背下来,对我们这些不爱学习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后来我们5人中有个最调皮的学生私下里给我们上毒咒:“谁要是把课文背下来,谁就是狗生的!”</div><div> 在我们这里农村,说谁是狗生的,其实比骂什么都来得更恶毒,试想一下,你若是狗生的,那么往上你爸爸就是狗咯,依此类推,则你的爷爷、太公、曾太公、曾曾曾……都是狗咯,往下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孩子……简直无法想象。</div><div> 所以,我们都宁愿为了守住这个毒咒,即使有些课文会背了也假装不会背。</div><div> 老李老师经过了几堂课,发现我们几乎没人能背,他那大脑瓜子似乎悟到点什么,决定从我这里打开缺口,化被动为主动。</div><div> “麒宏,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掺和在一起?说实话吧,我和你爸是老熟人,我表妹也嫁你村上。”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和我打起亲情牌。</div><div> “说实在的,你的脑瓜子不笨,为什么不好好念书?为什么和那帮吵客纠一起?你想想,你爸在单位里工作,你不好好念书,怎么考得上高中,考不上高中,长大后怎么能象你爸那样也有工作?”</div><div> 说真的对于长大后有没有工作,确实一直以来是我心头一个挥之不去的结,因为有太多的人和我提到过这个严肃而又在将来无法逃避的现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阿姨都说过,爸爸妈妈更是唠叨过无数遍,以至于我害怕长大,我怕那个“结”的时间段到来。</div><div> 不管怎么说,调皮归调皮,逆反归逆反,听了老李老师的话,我还是有些感激的,因为我多少能够从他的语言和行为中看出他是真的关心和爱护我的。</div><div> “是正华说谁背谁狗生的。”我考虑再三,还是出卖了那个更调皮的同学。</div><div>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们的。”老李老师慈祥地抚摸了几下我的头,“回去吧,以后懂事点,好好读书。”</div><div> 自然,孩子毕竟是孩子,怎么斗得过大人,况且老李老师毕竟智慧和经验摆在那里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小集团被迅速瓦解了,老李老师在同学们中的威信也迅速抬高了,那威信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儿子――我们的班主任小李老师。</div><div> 后记:</div><div> 我在这个学校只读了一年就转学了,后来就没有再碰到过老李老师,他现在有九十多岁了,听说住在临海市区,身体还很硬朗,什么时候有机会,真的约几个同学去看看他。在此也祝他健康长寿!</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