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的往事记忆(8)

孙英政

三 矿 二 三 事 <div><br></div><div> 刘 书<div><br></div><div><div> 可能是按建矿先后的排序,同家梁矿一开始也叫大同矿务局三矿,“文革”中称“红三矿”。1973年初恢复“同家梁矿”的名称。但也许是出于顺口,不管本矿外矿,不论男女老少,在非正式场合,人们一直习惯地叫“三矿”。 </div><div> 我从1976年一直到2009年退休前,都工作和生活在三矿。时间不可谓不长,自然也和这个地方有了深厚绵长的情感。事实上,三矿的一切完全成了我永远的情结。每每想起在那里的往事,像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在写过的一首“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多少遍,我从梦中呼唤着你醒来;无数次,我朝你在的方向默默地瞭望”。这是我思念三矿的意境,虽是稍有夸张,但却绝不虚伪! </div><div> 然而,诗句的吟叹毕竟有所浪漫而却不直白,缜密的怀旧和真实的描述才是人们心中的画面。我常常回忆那熟悉的山水草木、人物故事,欣赏我精神中的收藏。最近,我把对三矿的一些怀想整理成了几篇短文,虽然简陋粗浅,但总归是一个老三矿人对曾经生活的反刍,是对那片土地真情实感的表达!</div></div></div> <h3> 1.“美 人 沟”</h3> <h3> </h3><h3><br></h3><div> 在三矿(同家梁矿),有一个很动人的地名,叫“美人沟”。位置在刁窩嘴稍西、原单身五大楼后边的山腰间。说是“沟”,其实就是山腰上一个既不深、又不长的圪洼。</div><div> 我很奇怪,为什么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却有一个带有浪漫色彩、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问过不少人,大多不知就里,说法不一。有人说“美人沟”由于是个山洼,朝阳又窝风,所以一些工人就在这个地方盖起了简陋的房子,把农村老家的老婆孩子接来居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后来住的人越来越多,有了近百户人家,形成了一个村落。村落的人家中,有一个年轻媳妇儿,很有姿色,面容俊俏,身段婀娜。且打扮得体,风姿绰约。从那个山洼村落出出进进,十分靓丽抢眼。男男女女的谁见了都要多瞅一眼。觉得那个山洼里破烂的村落里竟有此等尤物,都有些惊诧。一些有“雅兴”的人便给那个山圪洼的村落起了个响亮的有点让人嫉妒的名字——“美人沟”。这样的地名,难免会使人听到后有一些联想。有人说,“美人沟”的确有过一个“喜人(漂亮)”的媳妇。原来五大楼住的一些单身工人们有事没事就往“美人沟”的老乡们家去串门,其实是想看俏媳妇。说还有一些人没事时就在“美人沟”口溜达转悠,“守株待兔”,等那俏媳妇出来时瞄上一眼……。据说后来俏媳妇的丈夫发现情况不妙,有那么多人觑觎自已的老婆,当然非常不安,便带着俏媳妇搬走,不知去了何处。但“美人沟”的名字却流传了下来。</div> <h3>  和我原来一个队一块下井的冯师傅原来就在“美人沟”住过。我问过冯师傅,“美人沟”是不是因为住过一个很飘亮的小媳妇而得名。冯师傅却说:“我在那儿是老人了,住了十几年也没见过个‘喜人’(好看)的。那是人们瞎编哩。”也有人说,那个山圪洼洼,日脏污烂,“二老板(指已婚女子)”一个比一个丑,“狼见了还吓得没跰子(逃跑)”,叫“美人沟”那是说的反话。我想,这种说法的可能性也存在:矿工们的幽默有时候不得不让人赞叹,那种正话反说的风趣和艺术,往往一语双关,言简意赅!用“美人沟”来称呼那个原本又脏又乱的住着一伙艰辛受苦人的地方,算是一种善意的嘲讽?抑或是一个美好的愿望?</h3><div> 前些日子,我有事回三矿时,还特地进了一趟“美人沟”。沿着两边长满野草的荒径上到那个圪洼,看到原来的自建房大都已倒塌散乱,一片废墟。人们当初因盖房取石形成的裸露石岩峥狞着,原先一个个的小院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园地,被人们种上了玉米、山药……,这使我有些伤感。而令人意外的是,在这个十分破败荒凉的地方,居然见到原来矿上一个叫薛奎的老工人正锄地。老人相见,分外稀罕,便很随意地聊了一阵儿。老薛说,他曾在“美人沟”住了三十多年,始终挂念这个地方。每年一开春,几乎每天从现在住的新区(同煤集团的一个生活区)坐接送车上来,整理几块小地,种上些玉米、山药、豆角等,自已并不收割,是为让附近楼上住的人们随意取食。老薛还让我看周围长起来的一些高高低低的杏树和榆树,说那是他和另几个老伙伴栽种的。他说,只要能动弹得了,他们要年年栽种下去,要让他曾经的家园草木茂盛,变成一个没有“美人”的美好景地。老薛的一番话让我非常感慨。我想,不论“美人沟”有过美女也好,有过丑妇也罢,都无所谓。而值得称道的是,它曾是辛勤工作和吃苦耐劳的弟兄们一个停泊的港湾和充满温馨的家园。这里曾居住过像薛奎那样热爱生活、眷恋矿山,纯厚朴实、肯于奉献的矿工们。他们便是“美人沟”真正的“美人”——心灵美好的矿山之人!</div> <h3> 2.“软 桥”悠 悠</h3> <h3> </h3><h3><br></h3><div> 在过去,三矿(同家梁矿)的“软桥”,那是整个大同矿务局,乃至全大同市都很有名气的。一说“三矿大桥没桥墩,钢絲绳绳吊半空”,不少人都有点迷惘:大桥没有腿子(桥墩)怎么可能?那个年代,人们对“铁索桥”“钢缆桥”还知之甚少。</div><div> 其实,三矿的“软桥”又叫吊桥,就是一座钢缆桥。它和大家在看红军抢渡大渡河电影中的泸定桥大同小异。只不过泸定桥是用铁环联结起来的铁索架成,而三矿“软桥”则是用钢缆架成。毛泽东主席《七律·长征》中“大渡桥横铁索寒”的诗句,就是吟叹使人望而胆寒的泸定桥的。当然,三矿的“软桥”既没有泸定桥那样的规模,也比不了泸定桥的伟岸险峻了。</div><div> 口泉河在三矿所在的位置拐了一个大湾,把在矿上工作和生活的人们,以及当地村民们分隔在了河的两边。虽然河水不大,平时踩着几块石头或脱鞋淌水即可过去,但冬季河水结冰但又结得不牢实时,过河就不容易。擦唧打滑,常有人掉下冰冷的水中。特别是雨季,每有山洪暴发,过河就更成了问题。于是,人们想办法在河上拉起两根旧钢絲绳,上面搭上些木板,便造成了三矿第一座简易的跨河吊桥。这座小吊桥极不稳当,人走上去来回摆晃的很厉害。年轻人还好,不但不怕,反倒觉得好玩。过桥时故意摇晃,吓得女人们叽哇大叫,老人孩子望而怯步。不过好景不长,当年的一场还不算大的洪水,就把那小吊桥冲得没了踪影。</div><div> 过河问题引起了当时矿上领导们的重视,便下决心建造一座正规的跨河桥樑。可能是受到原先那座小吊桥的启发,矿上的一些工程技术人员研究出了一个新的钢缆吊桥的设计方案,由土建队主要承担施工。那时候的人们,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性非常高,他们爱矿山,爱自己的家园。工人农人,男女老少,纷纷自愿地参加了建桥的义务劳动,加快了建桥的速度,也节省了建桥的费用。这座三矿区段内口泉河第一座正规跨河桥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便于1956年建成使用。因为是钢缆吊桥,人们走上去后桥身就会软颤软颤,并来回有些晃动,大家便起了一个很贴切的名称——“软桥”,一直沿用至今。</div> <h3>  “软桥”的设计和建造,用现在的眼光去衡量也是十分科学合理的。桥址选在河道最窄而且是矿上中心地带的地方。桥长50多米,宽3米多,桥面距河床高度约4米。整座桥以一边一组钢缆为基本骨架,每组钢缆由两根鸡蛋粗细的钢絲绳并拢组成。河两边各筑有一个高大而牢固的桥头墩,用以架设和固定两组钢缆。钢缆呈优雅的弧形,吊起粗大方木联结的横樑。横樑上铺上厚的木板,一座吊桥就跨河而起,像一条倒过来的彩虹呈现在人们面前。“软桥”的建成,是当时让三矿人们非常高兴的一件大事。大家有事没事都要到桥上看看走走,体验体验那晃晃悠悠、软颤软颤的感觉。口泉沟里各个矿、村的人们路过三矿时,也要参观参观“软桥”。据说,大同城里的一些人还专门大老远的到三矿看“软桥”。“三矿软桥晃悠悠,上去就像把秧歌扭”。一时,“软桥”成了三矿、口泉沟,乃至大同市的一个景致儿。“软桥”也成了三矿的一个名片,成了全矿人们的骄傲!</h3><div><br></div><div> 实实在在讲,“软桥”谈不上壮观,它仅仅是一条不大的河流上的一座普通的吊桥。“软桥”也无雕栏玉砌,并不靓丽,倒是还显得有些土气。但“软桥”却像矿山的人们一样:朴素,皮实,坚韧,顽强!多少年来,它朝迎旭日,暮送晚霞,冰霜寒结,风雨飘摇,“软桥”始终默默地承载着所有的一切,迎送着无数人匆匆的脚步!</div><div> 1988年7月12日,口泉沟暴发了一场罕见的洪水。浪涛裹挟着泥沙巨石汹涌地扑向“软桥”,从桥面上翻卷而过。“软桥”被冲击得发出吱声吜气的呻吟。大家都为“软桥”的安危揪心。然而,洪水过后,“软桥”依旧凌空飞架,安然无恙!它的坚韧顽强让人们更加敬重和赞叹。</div><div> “软桥”悠悠,岁月悠悠。六十多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矿山的人们从“软桥”上过往。“软桥”也见证了矿山的变迁和时代的发展。上世纪七十年代后,三矿的河道上又先后建起了几座跨河大桥,“软桥”逐渐被人们冷落。在高大楼宇的映衬中,它甚至显得有些颓唐。</div><div> 前些日子,我路过长期工作和生活过的三矿时,特意去看了看我曾组织维修过两次的“软桥”。岁月的沧桑使“软桥”显得疲惫。桥上没有一个行人,让人有一种孤寂和荒凉的感觉。我踏上桥面,慢慢地从这头踱到那头,“软桥”悠晃着好像用摆动的身躯迎接着我;那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和我喃喃细语。我轻抚着锈迹斑斑的钢缆,如同触摸着一位老人粗涩的肌肤,眼睛不禁有了一些潮湿……</div> <h3> 3.“猴 车”</h3> <h3> </h3><h3><br></h3><div> 说缆车,现在的人们大多都知道。因为不少旅游景点都架设了缆车,不但减少了游人们的攀爬之苦,还能凌空鸟瞰美景,并体验腾云驾雾的感觉。但如果说“猴车”,大多人可能会一脸懵懂,不知其为何物。其实,“猴车”也就是一种缆车,是一些矿井安装在斜井筒中供出入井人员乘坐的运行工具。只是不像旅游景点的缆车那样巍峨壮观和漂亮,但其运行的原理和方式基本上是一样的。景点缆车的钢缆是穿架在沿途一个个铁塔之上,而“猴车”的钢缆是穿架在井筒碹顶上用锚拴固定的滑轮上;景点缆车悬挂的是仓座,有单人的也有多人的,安全而舒适美观。而“猴车”只是在钢缆上悬挂一根根铁棍,并在铁棍靠下部焊上一个园铁板为座、下末端再焊接一截横档以便蹬踩上下,很是简陋。</div><div> 三矿(同家梁矿)的“猴车”安设在一个付井——八号井。八号井是斜井,坡度是19度,长434米。我刚见到“猴车”时感到很新奇,钢缆上每隔两米左右悬垂一个吊座,一眼望不到头,边晃悠边运行,发出吱吱吜吜、咔咔噔噔的响声。向井下望去,只见一排灯光忽悠着上来,那是下班的人们正乘“猴车”出井。我第一次坐“猴车”很害怕,眼看着一个个吊座从身边悠晃而过,就是不敢上去。最后在师傅们的帮助下才拽住一根吊座连跳带爬地坐上去,两只手紧紧抓住吊杆一动不动,好一阵都不敢睁眼。乘坐七八分钟到井底下“猴车”时,硬是踉跄着摔了一跤。懊恼地爬起来回头望去,只见吊座们慢条斯理、吱吜咔噔地叫响着向井口悠去。而井口则只像一个月亮大小,又园又亮,那大概就是“坐井观天”的意境了吧……几次“猴车”乘坐之后,便不再紧张。我也能和别人一样用各种姿势上下,并在坐上去后随着那悠晃的安然,闭目养神一会儿,觉得“猴车”真是个好东西。</div><div> 后来听大伙说,八号井的“猴车”是1968年才安装的,是本矿工人工程师、革新能手毛阿毛师傅设计的。在那以前,人们出入井硬是靠两条腿上下那又陡又长的斜井的。</div><div> 有一次出井时,正赶上“猴车”有了事故而暂停运行。在冷风嗖嗖的井底,又不知“猴车”多会儿才开,我便随着大家从井底向上爬。又陡又长的井筒爬起来十分费力,井口真好像悬在天上高不可攀的月亮。一直爬了半个多钟头,腰酸腿软、浑身冷汗的我们方才出得井口。于是我想,原来没有“猴车”时,下井的人们每天光爬一趟斜井就苦不堪言,且不说受了一个班后已经十分疲惫!过去煤矿下井的弟兄们,是何等的辛苦艰难啊!</div> <h3>  让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下井乘坐的运行工具却叫“猴车”这样一个不太优雅的名称。问老工人,他们的回答挺风趣:你好好看看,人们坐在“猴车”上,两条胳膊抱着吊杆,一条腿耷拉着,那不像一只猴子蹲在那儿吗?“猴子”乘坐的车不叫“猴车”叫啥!这样一提示,还真是一语破的!工人们双臂蜷抱,一腿垂悬,再加上窑衣破烂,黑嘴污脸,还真像一只只猴子蹲坐在那里。我不禁哑然失笑。但“猴车”的叫法毕竟是工人们的幽默之说,作为一种运行的机械设施是应该有正规的称谓的。后来,我请教了一些工程技术人员,他们解释说:工厂中一些車间里往往安装有吊运東西的天车,又叫行(hang)车。八号井安设的乘人工具其实也是一种行车。只不过人们将行车的“行”口语化、“儿”化了,行车就叫成“行儿”车了。我觉得可能当时还没有“缆车”这个概念,这种说法应当是对的。但不管怎么称呼,“猴车”也好,“行儿车”也罢,总之那玩艺儿的确方便了下井的人们,大大地减轻了弟兄们的劳苦,也算是一种功德无量的矿井设施了。后来,原大同矿务局的四老沟矿、大斗沟矿、晋华宫矿等一些有条件的矿井也安装使用了“猴车”。</h3> <h3>  1978年10月,三矿新付井建成投入运行。新付井是竖井,深188米,采用了先进的罐笼提升技术(像大型商厦和酒店中的直行电梯),既可乘人,又可运器材物料。人们出入井乘坐罐笼才用几十秒钟,既快当又安全舒适。工人们又风趣地说:“成神不成神,一天两腾云”。比喻每天出入井两次乘罐,感觉好像腾云驾雾一般。而随着新井罐笼的运行使用,“猴车”便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于1979年拆除。八号斜井铺设了轨道,变成了专门运送液压支架、管材等大型设备物料的一个付井。</h3><div> 没退休之前,当我每次经过八号斜井时,就会想起那曾经循环往复的“猴车”,仿佛看到“猴车”悬垂的那一个个吊座随着吱吜咯噔的声音一晃一悠地前行,那样淡定,那样从容,那样执着,那样昼夜不舍。它曾经和那些每天下井工作的矿工弟兄们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低调、奉献;承载着艰难,释放着力量,但始终从容不迫、坚毅顽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