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河，记忆中的外婆

天蓝色彼岸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到了童年的小河。

这条小河，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的欢乐和最美好的记忆。

记忆中这条河一年四季都是水流不断哗哗作响的。尤其水涨的时候，平时载人而过的小桥被淹没在水下，到对面的小镇去，得必须上行至几公里外的峡鹿潭通过大桥才可以。

我的外婆就住在小河的旁边。走过窄窄的小桥，爬上一段小土坡，从小小的堰沟跨过去，就站在外婆家门前的地坝了。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一直将我寄放在外婆家，直到上小学才回到父母身边。所以，幼时母亲的形象便是我眼里外婆的形象。记得有一次，母亲来看我，我用小小的刀在小小的木板上学着外婆剁猪草，外婆高兴地叫我叫"妈妈，"可我就是不理不叫，那时候，我的眼里心里只有外婆，没有妈妈。妈妈对我来说是个很陌生抽象的概念。

外婆一直对我特别宠爱。兴许是她小女儿唯一的幺女的原因，所以，自幼与其他表哥表姐相比，我时时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每次蒸粉蒸肉，外婆总忘不了为我专门蒸一碗瘦肉，那个时候，我可是一点儿肥肉都不吃的。

外婆每天起得很早。七十多岁的外婆在家里什么都做，仍然撑着一个大家。听母亲说，外婆这辈子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欺辱。因为前面生的全是女儿，这在重男轻女的那个年代是很被人看不起的，连妯娌们都说过恶过狠过毒的风凉话，直到我的大舅出生才有所好转。我的外公是开砖瓦坊的，喜欢喝酒，烂醉的时候就拿我的外婆撒野，外婆没少挨过外公的烟杆儿。

我的童年在外婆的疼爱中无忧无虑地生长。外婆什么都依着我，可就是不让我去土坡下的那条河，除非有大人带着。那个时候，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随着大舅去河边钓鱼。沿着河边的青草地一直往下游走，在一个转弯水面很宽的地方，总能钓到很多很多大小不一的小鱼儿。每次看到鱼竿上从水里蹦跳起来的鱼，在空中飞舞，我就会欢呼，就会乐颠颠地跑去抓鱼，常常在青草地里摔倒。大舅从鱼竿上取下鱼，总会交给我，我双手捧着，就像捧着自己无边的快乐似的，把它放在随身带来的小桶里。然后，又坐下静静的等待，等待鱼儿再一次从水里蹦跳到空中。夕阳西斜的时候，我们总能满载而归。那满满的桶里装着的不仅仅是钓来的鱼，于我而言，盛着的是我童年最大的欢乐和满足。

随表姐们去河边淘洗猪草，是我的又一大快乐。选择一个回水的地方，把青草全部从背兜里倒出来，洗着洗着，当你从水里捧出青草的时候，就会有小鱼在草中跳跃，宛若一片银光在眼前一闪而过。青草、鱼、水就这样构成了我童年世界里最美好的事物景象。这幅幼年时就定格在我脑海里的美好画面，直到今天仍然顽固地占据着我的头脑占据着我的心。就像现在，我一边写着字，一边聆听哗哗的水流声，一边侧过头去看水缸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或围绕着珊瑚缓缓移动，或穿过青石为它们拱成的"水桥"嬉戏，或在水草间绕来绕去，我的内心充满着童年似的欢乐！甚至我一直固执的以为，我的爱人就是有着青草的气息有着青草的醇芳的。这种意念一直困袭着我，让我在世间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多年，为了一份青草的味道，爱的味道。

每天看着鱼长大，到后来自己就真的想像一条鱼那样在水里自由自在游弋了。可外婆是绝对不允许我下水的。表哥们在河里游泳的时候，我就只能拉着外婆的手，沿着小堰沟在上面慢慢地走着，远远地看着，心里有别提多羡慕表哥他们了。后来我更长大一点，就知道怎样偷着出去玩了。叫上小我一辈的大舅家的小孙女，我们在烈日炎炎趁着大人们午睡的时候，偷偷地跑到小河边，在浅水的地方嬉戏游乐。盛夏正午的水温，热乎乎地拥在身上，那种暖暖的、热热的感觉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也一直非常的怀念。等到外婆发现，大人们找到我们时，我们已经游玩尽兴了。当然，也少不了被严厉的外婆责骂一顿。

渴望在水里畅游的心愿，或许应该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了。每次跟着大人们在河边，或钓鱼，或淘菜，只要有可能，我就会故意跌落在水里，总是喜欢那样一种被水包围的软软的感觉，或许生来我就应该是一条鱼的，却不知怎么被错投到了岸边，做了一条人鱼。

离开外婆离开那条河，是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父母接我回到了他们身边，可记忆中那条河记忆中的外婆从未离开过我的心里。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悉心照料我的母亲才使我对外婆的爱慢慢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慢慢接受了母亲的形象。

和外婆重新生活在一起，是在我的大舅去世后。六十岁的大舅不幸死于肝癌。外婆很伤心，因为大舅是所有子女中最孝顺她，而她也最喜欢最疼爱的一个。外婆不愿随小舅一起进城生活，却愿意跟我父母住在一起。这时候的外婆，受了精神上的打击，再加上年事已高，绝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在家里坐着或躺着。

那时我正在县城的一所中学读寄宿。每到周末，我总会记得从省下的伙食费里，买上外婆喜欢吃的蛋糕。有一次我没有赶上末班车，只有走回五公里之外的家。路上下的大雨淋湿了我包里的蛋糕，外婆拿着碎了湿了的蛋糕，笑着叫我以后不要再省钱不要再给她买了，说我的身体更重要。今夜在灯下突然就想再听听外婆跟我笑着说的这句话，可我再也听不到了。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没在她的身边。听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我怎么也不相信，不相信和蔼可亲的外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了。出殡那天，我在外婆坟前的柏树上摘下一束枝叶，当初翠绿的枝叶现在在我的日记本里已变成了黄黄的一束。只要想起外婆，我就会翻出来看一看，黄色的枝叶勾起的是我对外婆更无尽的思念！

今天，我又回到了童年的小河，回到了记忆中最美好的小河。坐在窄窄的小桥上，听着潺潺而流的水声，努力搜索着那曾经留在河水里的最欢快的笑声，留在沙滩上的小小的足印，还有青草地里跌倒又爬起来的小小身影------一切都还仿佛在眼前，只是时光的一个轮回。抬头望望小土坡上的外婆家，曾经的旧屋已经被夷为了平地。自外婆去世后，老表们也相继离开居住多年的故土，去了城里闯荡开创新的生活。旧屋虽然不再，可在我心里，它是永远屹立不倒的。在那不倒的青瓦土屋里，盛满的是我欢快的童年，以及外婆母亲般给予我的慈爱。

一直感谢父母给了我童年亲近大自然的机会。在外婆家的童年生活，让我对土地、河流、树木、青草从小便萌生了一种深深的热爱，年深日久，更是与日与年俱增。有时候突然想念了，就会跑到周边的乡村去，闻闻泥土特有的气息，嗅嗅青草特有的芬芳，内心的满足感盈盈的充实。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小桥上甩着双脚，张开手抱抱轻轻吹来的风，闭上眼睛望向外婆家的方向，我已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过去。

我看见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睡眼惺忪揉着双眼从地坝走向小堰沟，夏日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打在她的身上。站在堰沟旁的一位七十多岁的慈祥老人回过头，笑着问她："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我睁开眼，感觉有热热的东西从眼睛滑过我的面庞。外婆，我回来了，您最疼爱的外孙女又回来了！一切都没变。小河的水声没变，树木上的青叶没变，您的外孙女对你的思念没变！

外婆，我走了，以后，我还会回来的。小河，我走了，你潺潺的水声会永远陪伴着我，在你的欢唱里，我永远都是那条最快乐、最快乐的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