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少年之往事(上)

周正

<h3> 序 言</h3><h3>在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生命历程中,曾经的懵懂和迷惘,曾经的抗争与奋斗,记载着我失落的泪水和成长的欣慰。</h3><h3>那些曾经的事情,经过几十年来的沉淀,已经凝结成了故事。那些曾经的人,在情与仇、爱与恨之间,成为有故事的人。</h3> <h3>童年与少年间的界线不是很分明。从顽童到小学生,只是一种状态的结束,另一种状态的开始。尽管已是小学生,但处在那个特殊年代的我,顽皮依旧,并不断发扬光大。</h3><h3> 奶奶从爸爸的工厂开了张证明,我被学校获准免费就学。</h3><h3> 上学的路上,看着志伟夸张地迈着方步,炫耀着崭新的军绿色书包,我努力地把自己的书包藏向身后。它是姐姐使用过的,旧得已经退了色,还打了块补丁。</h3><h3> 我并无攀比之心,就如现在一样。但我开始变得有些敏感,害怕让人说自己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无人管教。</h3><h3> 情况并不是很糟,我与晓晓坐同桌,铅笔、橡皮之类的可以无偿使用。但我说我不会白用,将来一起偿还。</h3><h3> "十年动荡"期间,经过"红卫兵"们的折腾,教室已破烂不堪,桌椅板凳残缺不全,课本中的"孔融让梨"已被"我爱北京天安门"所取代。师资力量更是严重不足,真教师烧锅炉去了,假老师来充数代课。</h3><h3> 那一茬的孩子特别多,我们这个年级共组成十多个班,只好从别处的中学借调一些学生来代课。那时已取消了高考制,没有考学升级的压力,我与大多数孩子一样,对学习上的事并不感冒,淘气,打架,已成为常态化。</h3><h3> 现今我用五笔打字,不是为了追求速度,而是汉语拼音的底子没有打好。</h3> <h3>记得第一次与同学打架,是因一个为教室烧取暖炉的工友阿姨。 </h3><h3> 据说她过去也是老师,后来因为有人在学校女厕所墙壁上发现了一句有违政治的口号,而且当时正好有人看到她从女厕出来。她满身是嘴也没能解释清楚,就被学校下放去给学生们烧炉子了。</h3><h3> 她姓张,年龄与母亲相仿,长得挺善良的那种。那天可能是风向的问题,学生们已经到校,教室里却仍然烟雾弥漫。为尽快让炉火着起来,张阿姨正满头大汗的扇着炉子。见此情景,我和志伟也拿出书本,同她一道拼命扇了起来。炉火正要燃起来的时候,志伟的背后却挨了一脚,险些扑倒在火炉上。</h3><h3> 踢倒志伟的是个长得白白胖胖的男生,叫德福。</h3><h3> 我护群,见到小伙伴吃了亏,我与德福撕打起来。德福比我长得高大,但像只白面包,而我却如黑铁蛋般的结实。交手几分钟后,这场肉搏战以德福流出鼻血而告终。</h3><h3> 德福告了状,找到代课老师,说我和志伟立场不坚定,帮助"反革命"扇炉子,踢志伟是革命行动。</h3><h3> 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说了一句令我至今不能释怀的话:"你是靠国家帮助上学的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有资格打架,你没资格,明白吗?"</h3><h3> 第二天,我依旧背上书包走出家门,但没有去学校。我逃学了。</h3><h3> 跟别人不一样?为啥不一样?免费上学就没有资格打架?交学费就有资格打架?</h3><h3> 小胡同里,我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边反复琢磨着老师的话。</h3><h3> "跟别人不一样"。老师无意间的一句话,却整整陪伴了我一生,也激励了我一生,让我至今不敢有任何懈怠,对工作,对生活,对自己,我都是如此。真心感谢这位老师,不知您今在何方,是否安好。</h3><h3> 突然,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去找妈妈,让妈为我交学费。交了学费我不就跟其他孩子一样了吗?</h3><h3> 但我不敢,奶奶已明确告诉我,不要再想妈妈,也不要再见妈妈,我还是选择听奶奶的话。</h3><h3> 接连几天没上学,老师找到家里。但我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交不上学费就再也不回学校,我不愿做与别人不一样的人。</h3><h3> 执拗不过我,奶奶答应暂时向邻居借些钱,为我交学费。从此,我不再是一个免费生,我与其他学生拥有同样的权利。</h3><h3> 那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叫自尊,何谓自强自立,但我懂得了,我必须比别的孩子做得更好,这样才对得起家里为我交的学费。</h3> <h3>少年时的我和志伟</h3> <h3>  与妈妈相见,是在读二年级的时候。</h3><h3> 为配合各大节日和社会上各种宣传活动,学校要成立一支腰鼓队,并请来了专业老师到各班选苗子。腰鼓老师到教室后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手掌在黑板上敲了几下"咚巴,咚巴,咚咚巴咚巴",然后让每个学生在书桌上重复一遍,测试每人的节奏感。</h3><h3> 我和晓晓被选中,志伟则敲得有些乱套,不幸遇难,而且回家还被父母奚落了一顿。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比人家的强,尤其不愿意落在我这个没父母的孩子后面,可有事情却总是不尽如人意。</h3><h3> 我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沉默中,在内心里与自己较劲儿。由于我很刻苦,腰鼓动作学的很快,很标准。晓晓也一样。编队表演时,我们双双被老师安排在方队头排,小伙伴们羡慕不已,奶奶在院子里也颜面有光,并按鼓队统一要求,为我做了身毛蓝裤和白衬衫。</h3><h3> 那是个夏日,腰鼓队参加全市的一项大型庆祝活动。当队伍边行进边表演时,路边驻足观看的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在我们相视的一瞬间,她微笑着向我挥着手,眼中噙满泪水。</h3><h3> 顶着炎炎烈日,她一直跟在方队的后面,直到队伍停下来。</h3><h3> 路边树荫下,她怜爱地搂着我,泪水滴到我的脸上。</h3><h3> 她说:"想妈妈吗?"</h3><h3> 我点点头。</h3><h3> "妈妈更想你,总想去看看你们,可你奶奶她……"</h3><h3> "哥哥、姐姐也好吗?"</h3><h3> "哥哥姐姐都入了团,她们都挺好,就我不好,总惹祸。"我嗫嚅地说。</h3><h3> "你也是好孩子,只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尽到责任,妈妈对不起你们……"</h3><h3> 集合的哨子响了,我朝着泪水涟涟的妈妈投去复杂的一瞥,匆匆地跑回了队伍。</h3><h3> </h3><h3> </h3><h3> 少年,是一个人从跌跌撞撞过渡到可以四平八稳走路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是否有人曾牵系你稚嫩的手,扶助你走过砖头瓦块,是多么的至关重要。</h3><h3> 特殊的少年,我没有这样的奢望。我孤零地、磕磕绊绊地在这段路上前行。幸好,在这路上,仍然有许多可以纪念的人可以纪念,也有许多感激让我至今不能忘怀。</h3><h3> 班里终于迎来一位正式老师来当班主任。</h3><h3> 新老师姓张,是那位曾经烧过取暖炉的工友阿姨。标语事件弄清楚后,学校给她平反,重新恢复了教师工作。在那些个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在那段痛苦的记忆中,几个孩子帮助她扇炉子的事,或许会留下一丝的温暖。</h3><h3> 当然,在同年级的几百个孩子中,她不会记得那个孩子是我。</h3><h3>发现我与其他孩子的不同,是缘于一篇作文。</h3><h3> 以往,学校组织集体看电影,为了给家里省下那一毛钱,我常常以小足球为伴,独自在操场上熬过那段时间。</h3><h3> 记得有一部电影叫《春苗》,按照年级组的要求,集体观看后,学生们要写出一篇观后感,作为当月的作文作业。我照例没有参加这次活动,也不知道电影到底演的是什么。但是为了完成作业,我让晓晓和志伟给我描述一下电影的大致内容,两人却吱喔了半天,也没让我听懂到底是什么意思。</h3><h3> "春苗" 不就是春天发芽的禾苗么,这有什么难的。无奈之下,我便按照自己的思路胡编乱造起来。</h3><h3> 那时候,沈城还没有这么大,徒步去市郊也就个把小时的路程,放暑假时,常和院里的大孩子们去郊区挖野菜、抓鱼虾,以弥补食物的单一和匮乏。因而,我喜欢大自然,也喜欢田野中那些郁郁葱葱的精灵们。</h3><h3> 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偷读小说以及各类杂书,是那些"文革"前出版、被称为"黄书"或者"毒草"的旧书籍。</h3><h3> 我坐位的前桌是位叫梅的女生,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很有心计。她家里是糊纸袋的,就是商店用来装食品的那种,当时还没有塑料袋。从废品回收站购回各种旧书后,加工成纸袋送给商店,每糊十个纸袋能赚一分钱。一些同学常向她借那些旧书看。</h3><h3> 时间久了,梅同学就有了条件,无论是谁,每向她借一本书,放学后必须帮她糊满二十个纸袋子,她妈妈给她下的指标是每天完成五十个袋子才能出去玩。这小姑娘那时候就有经营脑瓜,改革开放后,她果然下海经商,并掏到了第一桶金。</h3><h3> 梅对我例外,常常弄些书给我看,享受免除劳动之苦的待遇,她说那些书只有我能看得懂。尽管对书中那些深奥的内容和词汇还是一知半解,但看得多了,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叙述方式,与别的同学相比较,我的作文层次清楚,语言基本流畅。</h3><h3> 我以一个少年独特的视角和童话似的语言,描述了禾苗经历冬天的蛰伏,春天的破土,夏季的成长以及历经风暴雨,终于开花结果的过程。现在只记得大概意思了"冬来了,很冷呵,种子们互相说。下雪了,天爷爷给田野送来了一床洁白的被子……"。幼稚,自己想笑了。</h3><h3> 为了适应当时的政治要求,我在结尾处还画蛇添足加了几句话,也算是为了扣上主题:"作为一名学生,我们就要像电影里的春苗一样,只有不怕风吹和雨打,不怕困难遍天下,我们才能不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所侵蚀,才能当好革命接班人。"</h3><h3> 没想到,这一篇游离于电影内容的应景之作,却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她为这篇作文写了长长的评语,字数超过了作文本身。在她的推荐下,作文被抄写在学校的壁报上,并成为年级各班作文课的范文。</h3> <h3>  在人的成长历程中,少年是可塑性极强的阶段,一件偶然的事件可以改变成长方向,甚至影响一生。</h3><h3> 我开始对文字有了兴趣,喜欢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从《青春之歌》到《野火春风斗古城》,从《红与黑》到《远山的呼唤》,尽管似懂非懂,但我还是囫囵吞枣地把它读完。我最喜欢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我读了不止一遍,书中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常常让我流连忘返,泪流满面,保尔与冬妮娅的凄美爱情令我心旌摇动,矣嘘不已。更为重要的是,我从这些破旧的书籍中悟出了许多道理,引导我怎样做人。</h3><h3> 我在悄然地改变,多愁善感,心事渐多,打架、惹祸的次数明显减少。尽管德福时常做些挑衅打架的小把戏,但我能克制住自己。尤其在担任了班干部以后,我又多了一点责任感。</h3><h3> 张老师很喜欢我,信任我,班里的事,我也帮她挑起了一大半。学校开展的回收废钢铁、支农积肥和一些平整操场跑道什么的劳动,一般情况下她都可以撒手,而我总组织得像模像样,圆满地完成任务,让她脸上有光。</h3><h3> 老师也曾给予我母亲般的关怀,常常把我领到她的家里,给我做些好吃的,并边吃饭边给我唠叨着一些道理。</h3><h3> 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学习。她说现在的学生们都不愿学知识,这不怪大家,不用考试升学,学不学也都一个样子,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别人可以不学,但你必须学,知识迟早会有用的,语文课更是很重要,练好好文笔,终身受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呵!</h3><h3> 后来,在恢复高考后,我第一次尝到落榜的滋味时,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张老师,真的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然而,我仍然感谢她,也正是在她的教诲下,使我爱上了文字,以至于在未来的若干年里,写字成为我的主要谋生手段,一生都享受着爬格子带给我的快乐。</h3><h3> 难忘的师生情,难忘的母爱情结,让我至今心里暖暖的。</h3><h3> 自从那次在街上见到妈妈后,我便多了一份对母爱的渴望,心中也滋长出一分对母亲的思念。</h3><h3> 我要背叛奶奶一次,去见妈妈。</h3><h3><br /></h3><h3> 世界上如果有一种最伟大的爱,那就是母爱。</h3><h3> 世界上如果有一个最伤感的词,那就是遗憾。</h3><h3> 母爱似涓涓细流,伴你一生。</h3><h3> 遗憾则追悔莫及,痛不欲生。</h3><h3><br /></h3><h3> 母亲,就是在这样一种矛盾心境的煎熬中,度过了离开我们后的那段日子。</h3><h3> 妈妈走后,我对她的情况知道的不是很多。从晓晓妈那里断断续续地得到一些信息,妈妈已经入了党,并在区里的一个部门从事管服工作。她其实很挂念我们,有时下班后,经常来到老院子附近,远远的躲在树后,看着我玩耍的身影。或是灯火通明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窗外,看着我们的生活,观察家里的一切。</h3><h3> 她是人离去,心不舍。</h3><h3> 妈妈曾让晓晓妈捎些钱过来,用以贴补我们的生活,但都被刚强倔强的奶奶回绝了。看到兄妹三人健康地成长,她感到很欣慰,同时也很愧疚,常常在彻夜难眠的时候自责,长时间的抑郁寡欢,她患了心脏病。</h3><h3> 我去了她的单位,见到我时,妈妈百感交集,什么没说,只是把我抱在胸前,怜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很久,很久没有母爱的抚摸了,亲切的感觉是那样清晰,沁我心脾。</h3><h3> 恨妈妈吗?妈妈问。</h3><h3> 我无置可否。</h3><h3> 妈妈说,她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因为年轻,许多事情也很无奈,只是你还小,不懂,现在她很后悔,悔恨自己太自私,太草率。她曾托付晓晓妈去奶奶那说情,想重新回到三个孩子身边来,但奶奶对她的走始终不能释怀,态度十分坚决。但她现在仍然不想放弃,也很想听听我的意见。</h3><h3><br /></h3><h3> 是的,我毕竟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还不是很懂,但我需要母爱,没有了爸爸,至少需要有妈妈。同时,我也非常感激奶奶的养育之恩,一个年迈的老妇,用自己并不坚实的肩膀,一个人撑起了所有的苦难,抚育我们长大,我必须心存感恩之心。</h3><h3> 我希望她们都在我身边,让我有一个相对完整和快乐的家。但我不能,我只是个孩子,在奶奶与妈妈的僵持中,我无法选择,我什么也做不到。</h3><h3> 妈妈不容易,她毕竟是我的妈妈,我大可不必那么恨她,不应该像哥哥那样冷漠。 </h3><h3> 哥哥从十几岁开始就住校,又到处去演出,与家人的感情好像存有一层隔膜。也许他比我们大些,想的问题比较多,因而对妈妈的成见较深。其实,妈妈走后,一直在暗中资助他,他不拒绝妈妈给他的生活费,但却无法感化他那颗冰冷的心。</h3><h3> 他没有等到毕业,就去很远的一个工矿搞文艺去了。尽管从未给我们寄回一分钱,却也为家里减轻了些负担。</h3> <h3>人若无志,寸铁无钢。这是奶奶常挂在嘴边的话,当时我并不能够诠释这句话的全部含义,但我有我的理解,就是自己多么的苦,也不要乞求别人的怜悯,要刚强,要自立,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把这句话牢记心,并始终这样生活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有志气,但我却始终执拗地坚持着我的刚直,一生不曾改过。</h3><h3>妈妈有四个哥哥,也就是说我有四个舅舅。小时候,舅舅们常来家中做客,与爸爸谈天说地,间或地混些吃喝。他们都住在市郊,属农业区,父母常常在经济上接济他们,而他们也会适时把一些苞谷、青杏什么的带给我吃,小孩子嘛,很看重这些。然而,妈妈走了以后,家里再不见他们的踪影。</h3><h3> 一个周末的下午,班级组织学生去体育场露天泳池去游泳。回来的路上,大家又渴又热,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买了冰棍解暑,但我没有钱,有我也舍不得买,我坚持回家喝水。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舅舅家大我五岁的表哥,自行车上驮着许多青苞米和甜杆儿(用于解渴的玉米杆),见到几年未见的表哥,我十分的兴奋,兴高采烈地拥抱了一下表哥,然后伸手去拿甜杆,想给那些没钱买冰棍的同学每人分一节。</h3><h3>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表哥用那双有力的手把我按住,他说:"干什么呵你,这不是给你吃的,我这是去我姑姑家!"</h3><h3> 此话一出,令我目瞪口呆,心顿时凉了半截。姑姑家?对了,我的家已经不是姑姑家了,她有了新家,那才是他的姑姑家,可姑姑换了人家,我就已不再是你的表弟?也许已经不是了。</h3><h3> 我十分尴尬地抽回了手,脸很红,接着是一片苍白。</h3><h3> 路上,我第一次当着许多同学的面流下了眼泪。是委屈?是伤心?还是伤了面子?我不得而知。但我深深地体味到什么叫人情冷暖。</h3><h3> 随着身体的疯长,家里经常缺粮,我时常去郊区的大地里拾些菜叶,来掺到玉米面里做窝头吃。但我几次路过舅舅的家门,口渴难耐时,宁愿喝上几口河塘里的水,也始终没有再次踏入他们的家门。</h3> <h3>  我属于发育较早的那种孩子,在同龄孩子中已经是高个子,尽管缺少足够的营养,但粗茶淡饭的滋养加之我喜欢运动,看起来要比小伙伴们结实的多。因此,家里的担水劈柴买秋菜等一些力气活,几乎都由我来干,这为奶奶减轻了些劳动。</h3><h3> 那时的我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这也让我有机会助人为乐。放学回来,见到院子里的婶婶们在做体力活时,我总是放下书包,主动帮助她们搭上一把手。日久天长,邻居们开始对我有了新的评价:小子懂事了,这为人热心的劲儿,有些像他爸爸了。一些婶婶还时常地拿我逗些乐子。那天我正在帮助一个新迁入院子的阿姨搬东西,晓晓恰巧在场,一位婶婶开玩道:"瞧这小子多能干,将来哪家的姑娘能找到这样的女婿,那可真是天大的福份呵!"</h3><h3> 说完,还会心地向晓晓瞥去一眼。晓晓一时没反应过来,楞楞地瞧瞧我,又瞧瞧婶婶们,引来一阵开心的、善意的大笑。</h3><h3>晓晓明白了婶婶们的意思,红着脸溜掉了。</h3><h3> 那以后,放学的路上,晓晓似乎在意回避着什么,不再与我们并肩同行、嬉戏打闹了,而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小姑娘开始有了心事。</h3><h3>那时候,我很快乐,但这短暂的快乐并没得以延续。</h3><h3> 从一个放荡不羁的顽童,眨眼间变成一个懂事的少年,让院子里那些好心的邻居看着舒服。但也不乏嫉妒之心,刘成就从来不买我的账,对那些过往始终耿耿于怀,一直视我为眼中钉,不肯放过我们。</h3><h3> 经过我的劝说,奶奶默许了妈妈来家里看望我们,每隔十天半月的都要来家里坐坐。那边的丈夫也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患有重病,生活也不是很宽裕。她省吃俭用,省下一点体己钱全部用于贴补我们的生活。她说孩子正在长身体,营养得跟上。她后嫁的丈夫、我称他为叔叔,偶尔也跟过来尽点面子上的事,我并不排斥他,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也不是属于与我们毫无相干的人。</h3><h3> 哥哥走了,为家里减少了开支,家中入不敷出的窘境有所缓解,偶尔也改善一下生活。然而,刘成却开始做文章了。</h3><h3> 父亲因工伤亡,按照当时的政策和与单位签定的协议,工厂的抚养费付给至我们兄妹三人年满十八岁为止。哥哥虽然有了工作,却未满十八岁,父亲单位也就没有减少这份补助,但这点事儿却刘成却盯住不放。</h3><h3> 靠"文革"的机会,他一改窝囊废的形象,在车间里当上了小头头,有了些话语权。他以一个革命干部对党、对政府、对工厂高度负责的角度,向厂工会写了一封举报信,细说我家如何骗取政府的钱财,生活如何铺张,如何腐化,把用于支援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资金挥霍一空,云云。</h3><h3> 父亲的过去的一个徒弟已经在厂工会工作,他例行公事地到家里调查情况,并把刘成举报信的事情偷偷地告诉了奶奶。后来我知道这件事后,愤懑到了极点,想起父亲去世后的所有苦辣甜酸,想起无缘无故的多次暴打,想起对我孤儿寡母无端的歧视,我有了一种想报复的冲动。但我马上又告诫自己,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身单力薄的我不是任何人的对手。平息了一时的愤怒,却把仇恨深藏于心,我知道,暴发是迟早的事,只是我还没有真正的长大。</h3><h3> </h3><h3> 尽管我比同龄的孩子要董事一些,伸毕竟还是个孩子,仍然会把许多精力都花在顽皮上。直到有一天姐姐因病住进了医院,奶奶便没了帮手,繁重的家务活累得奶奶直不起腰。我忽然意识到奶奶老了,她已承受不了许多。我尽量减少了踢野球的时间,跟着奶奶学习做饭,而且抄起家伙,还真像那么回事。我相信,任何手艺都是环境逼出来的。如今我的厨艺之所以倍受家人的青睐,则缘于年少入道,百炼成钢。</h3><h3> 那时候的农村还没有自留地,更没有大棚之类的东西,蔬菜的数量和种类十分匮乏,白菜、萝卜、土豆子,是每家饭桌上的主角。</h3><h3> 刘成家住在院子的东南角,屋子后墙外是一块开阔地,刘家便圈起篱笆,种上各种蔬菜,用来丰富自家的饭桌。而一些茄子、胡萝卜之类的能够即食的东西,则成为又一茬"淘狗嫌"的孩子们的最爱,疯够了,玩饿了,就偷偷地拔根胡萝卜吃。</h3><h3> 一天放学后,刚刚进院门,就听见刘成扯着公鸭嗓在叫喊,嗓门很高,很恐怖。我不知道他又在对什么人大发淫威。</h3><h3> "就是你家那个小野种干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h3><h3><br /></h3><h3> 自家门前,刘成指着奶奶在骂。</h3><h3> 奶奶浑身颤栗地辩解着。</h3><h3> 原来,刘成家的胡萝卜又被人拨去了几根,而恰巧奶奶那天也买了胡萝卜,在门口洗菜的时候被刘成看到,说是我干的。奶奶极力反驳,遭到刘成的辱骂。</h3><h3> 我气愤难平,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几年前任人宰割的羔羊了,便与刘成针锋相对,据理力争,几轮下来,他已脸色苍白,哑口无言。</h3><h3> 我终于出了口恶气,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地跟他对峙了。然而我错了。</h3><h3> 刘成没料到我会变得这样的大胆,竟敢跟他叫板,这还了得。当我正在挽着奶奶转身准备回家时,气极败坏的刘成突然冲了上来,从身后把我扑倒在地,然后在我毫无反应的一瞬间,用他那双大皮鞋狠狠地踹向我的胸口,几脚下去,我已呼吸困难,无还手之力。</h3><h3> "别踹了,要出人命啦!"在邻居们的拉扯下,刘成才罢手。</h3><h3> "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还反了不成,敢和我对付!"两眼冒金星的我,望着刘成扭曲而狰狞的脸,沉积于心的屈辱、愤怒,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刻的暴发。我一下从地上跃起,抓起一块砖头,狠狠地向刘成的脑袋砸去……</h3><h3> 刘成住进医院。</h3><h3> 经公安派出所裁定,抢救费、误工费、营养费等近千元的费用由我承担。如赔偿,则按民事调解处理,否则,按治安案件处理,处以行政拘留七天。</h3> <h3>  妈妈来了,与奶奶商量筹钱的事,她不能眼看着我被送进拘留所,我还是个孩子。我态度坚决,反对她们给刘成拿一分钱。这笔钱是我们全家一年的生活费,我不能用自己的错,累及家人受罪。</h3><h3> 十余天后,我一个人去了公安分局,要求行政拘留。</h3><h3> 由于年龄小,警察们又知道我的情况,便在拘留所食堂帮助厨师做了几天饭,就被奶奶接回了家。</h3><h3> 回家之后,伤愈出院的刘成就像老鼠见到猫,迎面遇到我时,会赶紧把头低下快速溜走。就这样,我以"少年犯"的罪名为代价,结束了刘成对我及我这个落魄家庭的凌辱。</h3><h3>从那时起,我便常常一个人独坐在窗外的老槐树下,静静地发呆,挫折让年少的我学会了思考。</h3><h3> 因为年少,我们可以犯错,因为犯错,我们会有迷惘。有的人会从此一蹶不振,埋掉理想,葬送前程,颓废一生;有的人会跌倒爬起,舔平伤口,抖擞精神,重新上路。</h3><h3> 挫折,让我的少年色彩灰暗,然而我并没有就此颓废。</h3><h3> 坚忍,让我不断经受着考验,并奠定了我一生的基色。</h3><h3> 晓晓的爸爸职务升迁,举家搬离了铁路大院。具体去哪,我不晓得,只知道是一个有卫兵在门口站岗的地方。</h3><h3>晓晓走了,把一份朦胧留给了这座城市。</h3><h3> 记忆中,曾经有过一个善良的小女孩,让你童年的色调不至于那么灰暗,已经足以美丽……</h3><h3><br /></h3><h3> </h3><h3>上</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