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刘亚谏

北京大秦岭书画院

　　家乡的村南，有一座圭峰山，她是家乡的象征，是我心中的圣山。漂泊归来，远远看到她，即有了家乡的归属。

北宋的范仲淹，曾写诗赞之："天上一轮月，圭峰十二圆。"后来，"圭峰夜月"成为户县八景之一。

小时候，圭峰山使我学会仰头，也使我认为天下只有家乡的山最高；大些后，登上了圭峰山顶，才知道圭峰山后还有更高的秦岭，所谓山外有山。

　　以前回家乡，多是陪父母住在县城。这次为画终南山，便住在山根下的老家，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故土。从上大学起，我离开故乡，在外漂泊了39年。这段时间在老家作画，燕子飞，狗儿叫，我恍惚回到少年时代。于是有感而诗：

桃花落尽菜花黄，

为画南山归故乡。

紫燕时翔书案上，

黄犬偶叫院墙旁

二十三年如一梦，

三十九载漂四方。

老翁相见难相认，

只缘刘郎鬓已霜。

　　清晨六时，望窗外，圭峰顶明月当空。

再向东去，到有名的草堂寺旁，在太平河畔观圭峰，更为对称峭美。六个小山峰一字排开，簇拥着主峰。

当年周代设都城于沣河两岸，南面对着圭峰，是否借群峰拜主峰，取诸侯国簇拥周王朝之意？

晨曦中，倒春寒挺冷。麦苗青青，芳草萋萋，只是花草上缀有寒霜，合着圭峰晓月，颇为冷艳……

　　晨，望窗外，圭峰山被前院梧桐半遮。碧空缀寥星，月儿弯弯，麦苗青青。遂隔窗拍几帧，以词牌《乌夜啼》，写几句：

曦风拂梦阑珊，

燕呢喃，

卧赏圭峰如黛、

月皎悬。

梧桐丽，

丛竹翠，

小窗轩。

麦苗青波荡漾、

醉心田。

　　故乡这棵千年银杏树，在我老家旁边约二百米，小时候是我们的乐园。如今虽然枯萎了一半，但下半部葱茏，周围又生出几棵新苗。嫩叶和枯枝相伴，唱着生命的赞歌。后面几幅，是我画银杏树昔日的绰约风姿。

　　清晨于故乡田间转，被征的土地盖起了大片厂房。有的地虽已征，但政府未招到投资厂商，农民便暂种上庄稼。良田变工厂，可惜了！

晨风山下赏青岚，

半是工厂半是田。

勿忘当年曾饥馑，

良田为宝地无闲。

月是故乡明，

银辉映窗棂。

圭峰开画卷，

竹影挂仙屏。

残梦听雉叫，

倚床闻燕鸣。

麦花香味醉，

孟夏最多情。

清晨，

走在村边的小路上。

滿径的野花，

浪漫生长；

田野的小麦，

碧绿如浪。

远跳，

青峻的圭峰山，

罩着金光；

近观，

燕子掠过，

小狗欢畅。

村子里外，

工业区新修的大道，

人来车往

纵横八方。

喧嚣热闹之处，

世人爱逛。

我独喜欢，

这乡间小路的芬芳。

三天潇潇春雨，

润物无声。

今晨蓝天白云，

日灿气清。

近察小麦上的露珠，

麦芒上美妙晶莹；

远眺云雾里的圭峰，

神女变幻着妆容。

大千世界，

万物有灵。

微观各有妙姿，

宏观美韵无穷……

人间变幻道无常，

浊酒清茶对紫黄。

日落日升随自在，

谁分晓色与夕阳？

家乡的小麦，

渐渐变黄。

又闻到少年时，

南山下的清香。

最是销魂哦，

布谷鸟黎明时的轻唱

远远近近，

悠悠扬扬。

我走到田间，

想看看布谷啥样？

她在绿树深处，

只闻其声，

难觅其相；

她从天空掠过，

只见倩影，

难摄其翔。

却无意中拍到，

燕子一双。

我寻寻觅觅，

她在何方？

哦，蓦然回首，

她在麦田中央：

"布谷、布谷"

"算黄、算割"……

我欣喜若狂！

手机拍下了，

她美丽的影像。

　　麦子熟了，山青青天蓝蓝，大野片片金黄，空气中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只是这么肥沃美丽的土地，已被工厂征用。农民对土地天性的依恋，然而，如今只能无奈……

　　老家房旁边收割机在收麦，我跟前跟后看，很兴奋。收割、脱粒、粉碎稭杆，一台机器，一会儿功夫收割一大片。

几十年前，我在农村时，割麦是个苦活，尤其弯腰十天左右，人人喊腰疼。收麦工序繁多，割后要顺麦、晒麦、拉麦、搂麦、拾麦、晒干、上垛、摊场、碾场、收场、扬麦、交公粮、分麦稭，等等一大串农活，忙两三个月！

如今割完，将麦粒在水泥路上一晒完事。闲逛的、打麻将的，照样进行，再无大忙天的气氛。

"农家无闲月，五月人倍忙"，如今已成绝唱。

世界，这几十年变化太快了！

回故乡60余天，小麦从低到高，从青到黄到收割；我推掉城里的事，潜心入秦岭画秦岭，辛苦并快乐着：

三月麦苗青，

秦川拂暖风；

四月麦吐穗，

秦岭遍葱茏。

五月麦渐黄，

布谷传妙声。

辛苦喜收获，

画作亦有成。

　　离6月6号芒种节气还有几天，村民的夏忙麦收就结束了。

记得过去，芒种过了麦才熟，夏收大忙才开始，村民们累死累活的，要忙活两三个月。

现在的麦子早熟，既使未熟透，收割机通吃，照样强脱粒。于是，家家都收割。在宽阔的水泥路晒上两天，干了，进仓的进仓，想直接卖的，收粮食的车来了，现钱交易。

谷贱伤农啊！农民一家有二亩地，丰年可打千斤麦。一斤麦九毛多，一千斤麦卖不到一千元。扣除种子、耕作、化肥、农药、收割等费用约五百元，二亩地才收入几百元。

土地是宝，土地是根，但土地出产的粮食却不值钱。于是，大量农民离开了土地，留下的农民也不精心种粮食了。工业开发区疯狂发展，大量耕地被占。自古肥沃的八百里秦川，布滿了工厂和高楼。

假如世界大战，假如全球性自然灾害，假如我国不能进口粮食，我们的粮食还能自足吗？历史上的饥饿，国人忘了吗？

今晨，我走在刚收割的田野里，脚下的土地已被征用，一片制药厂将要崛起。肥沃的产粮地，要生产药粒了！

"算黄算割"鸟儿，还在叫着。它按节气鸣叫，但麦子黄与未黄，都已割了。算了算了，你别叫了。

而且，明年你再飞来，"算黄算割……"叫时，农民还有麦割么？农民还能割么？！

刘亚谏2018年6月2日晨于终南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