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传销——陪审日记一

曹功林

　　2018年5月24日上午，和往常一样，我准时到邗江区法院参加陪审。但不同的是，这次开庭的地点是大法庭，我有种预感，这次可能是个“大”案件。

　　大法庭的氛围和小法庭确实不同，一切都是那么规范庄严。法台背景上方是庄严的国徽，国徽下方是审判席，审判席中间是主审法官席，两侧是人民陪审员席。审判席前下方是书记员席，再前方公诉人在右侧，辩护律师在左侧。公诉人和辩护律师身着职业服，一切都是那么肃穆。法台下方是被告人席。被告人席后方依次是法警座位、防护栏以及近200个席位的旁听席。

　　随着主审法官一句“带被告人”，法警引导着被告人进入法庭。一位、两位，……，我默默地数着，随着法警的最后进入，被告人居然多达15位！站了长长的一排。

　　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后，主审法官法槌一敲，宣布开庭。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我知道，这的确是个大案件，案件的性质是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案，这15名被告人都是传销组织里的管理层成员。

　　“被告人某某，起诉书看了吗？你对起诉书指控的涉嫌犯罪的行为有什么意见?”法官问到。

　　“我小学一年级没上完，不识字。”被告人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被告人某某某，你和某某是什么关系？”

　　“同学！”

　　随着法庭调查和质证的深入，我开始统计起这15人的基本情况。这15人，分别来自于四川、重庆和云南三省市的山区。就学历而言，6位是小学毕业（包含没有小学毕业的），7位初中毕业，1位高中毕业，1位中专毕业。他们之间的关系主要有夫妻、姐妹、表亲、同学、战友等。

　　“今天的庭审到此结束，法庭择期宣判。现在休庭。”随着法槌的敲响，庭审告一段落。庭审虽然暂时结束，我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15名被告人，他们的学历普遍不高，对于法官、公诉人和律师的问话，他们常常是答非所问。就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而言，下线人头总数和涉案金额对定罪量刑至关重要，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抓住这些关键问题进行有效辩解。有的被告人加入组织后，已经意识到这是个传销组织，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拉人头，为实现自己的“上总”梦而努力。中专学历的那位本是医院的护士，凭她的才识发现这是个传销组织，我想并不是难事，然而，她却义无反顾地丢弃本职工作，跑到扬州来做传销发大财。毫无疑问，宣判后她将被原单位开除公职。不仅发不了财，还丢了本来一份体面的工作。

　　传销组织的包装者要狠狠打击。传销组织的底层人员虽然学历低，但高层人物的文化程度并不低，他们知道如何利用国家的政策给自己包装。就这个传销组织而言，它被包装成“中央阳光扶贫工程”，而且是精准扶贫项目。大山里被贫穷逼得生存都成问题的人们，看到“扶贫”二字，无疑让他们心生希望，而且冠以“中央”二字，他们更是深信不疑。包装者的文化层次并不低，他们唯一目的就是骗钱，一旦组织形成和扩大，多少本来就贫穷的人们将更加贫穷，而且还有可能涉嫌犯罪。多少贫困家庭的血汗钱、生存钱聚集到传销组织高层的手里，他们坐收渔利，挥霍无度。这些存心害人的人应当得到法律的严惩。

　　宣传在传销活动中作用强大。传销组织内部分工明确，有个机构就叫宣传，属于高管，可见传销对宣传工作的重视。这起案件中，某某“上总”后，立马买了奥迪车，带着手下旅游，住高档宾馆，并自驾回故乡。这一切都在微信、QQ上发布，这对已加入的人员是种激励，也让大山里贫困怕了的人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这里的逻辑很简单，当初某人和我一样贫穷，加入这个组织后，一夜暴富成了现实，如今不但买了车，穿上了时髦的衣服，而且还有余钱去旅游。对于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这样的宣传，没有成套的理论，没有长篇大论，却现实可见，让人触手可得，宣传效果强大得让人无法抗拒，达到了洗脑于无形的地步。

　　渴望得到社会认可也是一部分人热衷于传销而无法自拔的原因。被告人大多学历低，曾经打过工，虽然行走在繁华都市，但从事的都是些苦脏累的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打拼，挣点钱养家糊口是他们最朴素的想法，尊严和体面并不是他们通常思考的问题。没曾想，加入传销组织后，因自己工作积极，成绩喜人，某一天摇身一变，升任经理，成了总管，终于成了人上人，管理起了那么多手下。这就像一剂剂鸡血，他们为此膨胀，仿佛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因而干得更加起劲更加卖力，全然感觉不到在违法的路上已经越走越远。

　　传销组织就在身边。我一直以为传销组织离扬州很远，离我们的生活很远，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庭审中，我得知，这个传销组织曾在我家对面的美琪小区和隔壁的兰苑小区盘踞了很长时间。他们大都是租住在小区里。这也提醒我们，在出租房屋的时候，业主们一定要多个心眼，问问对方的基本情况，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善良而无意中给传销组织提供便利。更让我吃惊的是，庭审结束后在与公诉人交流的过程中，我得知，去年一年，区检察院公诉的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的被告人竟然多达100多人！

　　被告人骗人钱财的确可恨，然而，我们也需要反思。当下的社会，以财富论成功，更有各种版本的“成功学”为之摇旗呐喊，在这样的舆论氛围里，不少人迷失了自我，不分析自己的条件，一味想走捷径，挣“快钱”，总梦想着一夜暴富。

　　靠自己的才学和诚实劳动供养家庭的人都是了不起的。德不配富，即使富贵一时，终将是沙上建高楼，随时会崩塌。多点技能，少点幻想，多点踏实，少点浮夸，多点勤奋，少点庸懒，生活虽然艰辛，就算不能大富，但何尝不是成功的人生？

注：图片网络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