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小说）

吉米

邂 逅（小说）

◎吉米

和她相遇，是在一辆开往杭州的火车上。那年，我大学毕业，准备去上海找工作。

我正愁着，对未来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在新乡上车了。

她靠窗，坐在我斜对面。

她瓜子脸，小嘴唇，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双深邃的黑眼睛。她迷人的水汪汪的双眼，清澈如水，让我想起遥远而又神秘的青海湖。

我眼前一亮。

她像刚出水的芙蓉，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我心，猛地被戳了一下，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她。我眼脏，怕毒辣辣的目光玷污了她美丽的脸蛋。

　“大爷，”她热情地向身旁一位老爷爷打招呼，“你这是，去哪里？”

“去杭州，看孙子去！”老爷爷爽快答道。

“我也是去杭州！”姑娘笑着说。她声音柔柔的，甜甜的，像蜜糖一样流进我喉咙里，甜到我心坎。

“好呀，我们同路！”姑娘说。她麻利地从背包里，拿出从老家带来的芝麻酥糖，叫爷爷和我吃。

我说，谢谢！

我胆怯、害羞，低低的声音，像卡在喉咙里似的。我脸，一下红到耳跟、脖子上。心由冷，慢慢转暖了。

我喜欢上她了。如果我能娶她，当我妻子，我睁开眼笑一辈子。

我呆望着窗外，金灿灿的田野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我走向远方和诗里，心豁然开朗，胸襟忽然变宽了，变成广袤无垠的草原。

我笑了。我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样做。 我决定，上海不去了。

我要去杭州。她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一定要娶她，做我妻子。

借上厕所的机会，我来到七号车厢，补一张由上海至杭州的车票。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随她，随着她的脚步去了杭州。

我怕，如果我不去杭州的话，我将彻底失去她。

火车出了上海，它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巨龙，驶向杭州。杭州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也是她即将奔赴的目的地。我想，杭州将是孕育着我们爱情的场所，我不再对未来感到迷茫，让爱情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烧猛烈吧！

我羞涩地对她说，你去杭州找工作？

是的。你呢？

我也是的……去杭州找工作！

我声音，在抖，有点结巴。

她笑了。找什么样工作？

我学的是平面设计，找与它相关的工作。我说。

哦，我学的是后期制作，我们学的专业差不多。

我叫丫头。以后，你叫我丫头吧。

“丫头”——好亲切的名字，我心想，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我叫徐星， 天上星星的星，我说。

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红颜，像花儿，像浮在天边的一抹不时回头的恋恋不舍的晚霞，停在我眼前停在我心中，让我舍不得转移视线。我不想它成为海市蜃楼，成为空中的幻影，我要抓住，抓得紧紧的。你像暖暖的风，让我伫立，不想离开你半步，尽享你洒下的和煦的春光。

丫头，一定看到了我看她木呆的眼神，觉得不好意思，你马上把目光移向窗外。

窗外，是山、是树林、田野上竖起的一幢幢排列整齐的别墅。她想起自己的家，老了的破房子，她心酸了，泪水挂在眼眶，游来游去。

她暗下决心，双手握紧拳头，丫头，加油！

爸爸，妈妈，放心吧！丫头，一定会努力的！

我低下头，打开手机，看掌阅上的小说。心的跳动，与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成为一条向东流逝的汹涌澎湃的长江。文字变模糊了，像是一张白色的纸。我浮在空中，像游动在天上的云朵，我不知云朵是什么颜色，长的啥样，心里只装着丫头。

丫头，她的形象在我心里变大，变大，变成一棵树，一幢刚盖好的二层楼的房子。我想，这二层楼的新房，是父母准备我结婚时用的，是我和丫头结婚的新房。

我抿嘴笑了。心如蜜一样的甜，甜甜的，甜的让人回味。

我像游动在做梦。梦如纱烷裙，轻轻的，飘飘的。我浮在湖边上，屏足了气，脚踩着细细的碎浪，如走平地，向湖岸跑去。湖面眨巴着暖暖的熹光，好安静呀！

丫头，在湖的对岸，等我。我要找她。我用尽全力，跑啊跑。丫头，我看到你了！你站在那，挥动粉红色的围巾，围巾在空中像一面小先队队旗，来回游动着，真好看。

当我清醒时，听到喇叭声:“杭州站到了！”

　　下了火车，出了检票口，我和丫头在附近的招待所住下了。

第一次来杭州，感觉这的一切都是新的，五颜六色的。我用刘姥姥低血糖一样的好奇的眼光，仰视梦幻似的大观园。

这里的高楼，这里的街道，这里的人，这里的空气，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我想到上大学那会，第一次踏进大学的心情，有点亢奋，有点迷惘，亢奋远多于迷惘。我想，今天的心情和第一次进大学那会的心情是一样，兴奋中掺杂着茫然，茫然中掺杂着兴奋，我的兴奋像普西金高亢激昂的诗歌。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住，我认生，睡不着觉。为了明天出行方便，在百度地图上，我找到人才招聘中心，接着查到去人才招聘中心的路线图：先走700多米距离，再转两趟公交车，花费时间1个半小时。

我记下了，把去人才招聘中心路线图及站名记在心里。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一个方形的黑色的木盒里，眼睛直愣愣盯着陌生的夜。夜和我的距离被拿得远远的。夜不在我的世界里。

我住305房，丫头住307房，相隔二个间。我觉得，她住在我隔壁，背靠同一堵墙，相隔不到30厘米。你听到我的声音吗？我就在你身边，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仿佛我从门缝中看到你戴着耳机，眼睛浮在夜空，心沉浸在一首很抒情的老歌中。

夜就像一首歌，一首怀旧的老歌。

　　丫头，你就在我的夜里，一起坐在草地上，看满天的星空。那是七月的夜，天空上挂着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我的视线一直跟随那两盏穿过树林、爬上高楼、触摸到微蓝微蓝的夜空，带着我的虔诚和祝愿我和丫头的百年合好！

我感到，我飘起来，飘在空中，飘在云里。我明白了，爱上一个人，是幸福了。哈哈，我不孤独！

小时候，有父母陪着，我好象是温室里一盆盛开的菊花，争屏斗艳。上学了，有同学，随我一起长大的玩伴。现在，我心里装着丫头了！

我发誓，我会用心待丫头，对她无微不至好。

突然，我眼睛亮了，像夜空中那一颗最亮最明的星。丫头，它让我想起你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闪着像星星一样微热的诱人的光芒。你看着我，静静的，含情脉脉的。

我带上，我自己制作好的简历，在全国、省、市高等院校平面设计创意比赛获奖证书，与丫头早早来到市人才招聘市场。

来这招聘会的，多是些润头青，刚从学校毕业的。

我跟随着丫头，在一张一张桌子前寻找猎物。人流，一浪过去，又一浪过来。我感觉，我和丫头坐在一条小船上，有种找不到方向的感觉，波浪来的太凶猛了，几乎被浪吞噬掉了。

　　我先等丫头找适合她的工作，等有眉目了，我再上前应聘。

在她面前，我发觉自己，像个没主见的人。她朝东走，我跟着她朝东走，她朝西走，我跟着她朝西走。我们穿梭在人海中，寻找我们觅食的目标。

丫头在前，我在后，始终保持二、三米的距离。有时觉得，我像个保镖，像个年长她几岁的兄长，她需要人来保护；有时觉得，我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我想，和她在一起，心如蜜枣。我有种沐浴在春天的感觉，在阳光下的感觉。

我的心，被她牵着。牵着的感觉真好！

我的心，被她含情的眼神，她的莞尔一笑，融化了。

有一家广告公司，看了丫头的简历，问了问几个问题后，告诉她，过二天到公司面试。

我上前，拿出自己制作好的简历及一大堆获奖证书，一位满脸长痘痘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的大姐，热情地笑着说，你明天来上班吧！

我一怔，心想，这样快就应聘成功了。我太高兴了，被一个大公司录取。我望了一望丫头惊讶的表情，我茫然起来。

长痘痘的大姐，站起来，伸出右手，握着我微颤的手说，欢迎你成为我公司的员工！

我结巴地说，大姐，我后天去好吗？我手头，还有点事……

长痘痘的大姐，迟疑了好一会，说，好吧！

我走了，不好意思。

丫头在前，我在后。第二天，我跟随丫头进了一家规模很小的广告公司。随后，在公司的附近，找了间二室一厅的公寓出租房合租。

房租，我一手交了1600元（一个月房租，押一个月房租）。我知道，丫头从家里带的钱不多。

你持意要给我800元，我说，你给了我，你吃啥？喝西北风呀！

我不接。我说，等你发工资，再给我，也不迟呀。

两间卧室，有一大一小。我让丫头挑最大的，我住小一点的。她不同意。她要我住大的，她自己住小的。我那来的勇气，想都没想，把她的行李往大的房间一搬。

就这样定了，你住这里，我住那里。

哈哈，丫头，我们有家了。这是我们在杭州的家。我心里，有种结婚的感觉。我是新郎，丫头是新娘。

丫头，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夜的好日子。想到这，心里有种吃了蜜糖的感觉，我整个人飘起来，飘起来，浮在夜空。

我从后面抱住了丫头，抱住了我的新婚妻子。我偷偷吻了一下你的脸。你的脸，白白的，嫩嫩的。

老婆，你好美！

我在做梦吗？我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梦里，有你。我们结婚吧！

想到这，刹时，我脸红了。

像是，我做了坏事似的，不敢看丫头。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半年。由于我工作出色，我被提拔为部门经理兼策划总监。

有天晚上，丫头来到我卧室，告诉我她想搬出去住，她男朋友要来了。

我一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有男朋友？

丫头，点点头说，是的。

她走了，从我心里走了。

当我决定要走，离开杭州，离开丫头，我整个身心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嗒嗒的，浑身无力。

我不再是那个充满幻想、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没谈过恋爱，没真正爱过一个人，不知道失恋的滋味。

失恋，是一种把血液抽光的感觉。脸上由红、变淡、变黄、变成干了的枯枝。此时此刻，我才知道，我失恋了。丫头，早有男朋友了。

我人生幸福的金字塔，下面的砖块松动了，外墙上的贴砖一块块脱落，从高空掉下，坠入万丈深渊。我想象不了，也无法想象我人生的下一半剧本应该怎么样去写。

我想，好想敲开丫头的房门，向她做最后一次告别。我走到她房门前，算了，我摇摇头。

很想，告诉丫头，我要走了。我在网上买好回老家山西大原的火车票，是明天早晨6点04分的。

丫头，下个月房租交了。

杭州，生活开支也比较大，我留下2000元。钱放在茶几上。丫头，别太省了！

来杭州，我最遗憾的一点，没能和你一起去西湖，看西湖的美景。

我苦笑着。唉，我长叹了一口气。

我合衣坐在床上，睡不着。我满脑，是丫头的身影。我心，发酸，发痛，往下坠落，坠落。

我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见不到底的梦。怎么，这梦里好黑！

　　丫头，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梦里，我站在黄土高坡，白杨树下，等你。你来呀，我等你！

我笑了。眼泪爬上我眼眶，爬上我脸颊，停在我肩头，停在杭州的夜里。

凌晨四点，我拎包急匆匆离开出租屋，在楼下等了几分钟，打的直接到了杭州火车站。

在侯车厅，我把杭州移动卡丢在垃圾桶里，换了张以前用的山西移动卡。丫头，别了！我想，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今晚，越发觉得，杭州特冷。此刻，我的心，像结了冰似的，悬挂在屋檐下……

火车启动了。

火车开了。

火车载着我，离开杭州，离开丫头，离开这伤心地。

我闭上双眼，泪水顺着眼角、脸颊流下来。

我是去哪儿了？丫头，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我摇摇头。

我呆望着窗外，心一阵阵发酸，发抖，发痛。

别了，杭州！

别了，丫头！

2018年5月29日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