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原创散文

👦 文 华

<h3>  六月初的天儿,走在去郊游的路上,路边是大片金黄色的麦田,阵阵干燥的风吹过来,麦浪起伏着,沙沙作响,饱满的麦穗儿压弯了杆儿,好像弯着腰,恭敬谦卑的等待开镰的一刻。</h3><h3> 望着麦地,那一幕幕往事,犹如一部部黑白老电影,在我眼前不断闪过。<br></h3><div> 我的老家在陇东黄土高原,记忆中的村庄周边也是大片麦田,麦子成熟前,我总爱搓麦粒吃,我会先找几颗大麦粒,揉碎在手心,两手相对,搓来搓去,于是一种幸福和喜悦的味道就从手心里慢慢弥散开来,搓好了,就张开两手,轻轻一吹,那些皮儿就四散开去,往嘴里一捂,慢慢地去咀嚼,淡淡的清香,黏黏的滋味,就溢满了口齿间。</div><div> 这样的日子不经意间走过,几日暴晒,先前绿毡一般的田地,就显出些杏黄色了。那些藏在叶底的麦黄杏儿从绿叶上露出些艳红和淡黄的脸庞来。一整夜一整夜,“算黄算割”的鸟唱,吵扰着农人的甜梦,让人弄不清是梦是醒。</div><div> 麦天,真的要到了。</div> <h3>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端午过后没几天,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田野里的麦子也慢慢由绿变黄,而后变成一片金灿灿的海洋,成熟的麦穗垂着沉甸甸的头,注视着脚下的土地,随着风儿尽情地舞蹈着,跳跃着,发出哗哗哗哗的欢笑声,终于等到麦收时节了。</h3><div> 人们就开始着手麦收的准备了。镰刀、木杈、麦绳、扫把、木锨、簸箕,该买的买齐,该绑的绑紧,该钉的钉牢,该磨的磨快;圧麦场里的石碾子轴窝里抹上黄油,架子整牢安装好;把麦场表面的浮土划松,洒上水,磨平,压实,扫净;各家都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仅有的陈麦磨成面,准备改善生活,干活的牲口也提前加了精饲料,正式的麦收就该开始了。</div><div> 在开镰的前一天,父亲就开始打磨镰刀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父亲通常会坐在房檐下的阴凉里,把所有的镰刀聚拢在身边,并在脸盆或饭碗里盛一些水备用,顿时镰刀在磨石上发出的“嚯嚯”声便在午后的院子里响亮,时急时徐,时慢时快,仿佛一首错落有致、节奏明快的乐曲,令人意气风发,回味无群。父亲磨镰刀一般需要两个多时辰,经父亲手磨过的镰刀,明光铮亮,锋利异常,可以当剃头刀用。</div><div> 农人常把夏收比作“龙口夺食”,一旦小麦成熟就得全力以赴,抢收、抢打、抢晒、抢入库。不然这个时节的天气一天三变脸,常有大风、雷雨、冰雹等自然灾害来袭,抓不紧一旦遭袭,农人一年的辛苦就白搭了,更意味着一年没得白馍吃了。所以一到夏收,不分男女老少老弱病残,能参加的都主动参加,绝不以任何理由推脱。那时,麦收的日子正巧和我放暑假的时间不谋而合。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便参与到紧张而繁忙的收麦战役中。</div><div>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晌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署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诗人白居易《观刈麦》中的诗句,真实生动地再现了以往老家麦收时节的画面。</div> <h3>  天还没亮,窗外不时传来一阵阵小鸟叽叽喳喳的欢唱,母亲就喊我起来去割麦子。睡眼惺忪的我,胡乱洗一把脸,就和母亲来到麦田地里。朦胧的月光下,成熟了的麦子穿着金色的盛装,头上顶着饱满的穗儿,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迫不及待地等着人们来收割。</h3><div> 走到地头望着大片麦浪,大人们的脸上充满喜悦,又是个丰收年!</div><div> 还没割,我就发起愁来:到哪儿就割到头了啊!高高的麦子啊!你咋就这么密呢?从没握过镰刀的我,便学着母亲的样子,左手揽住麦子,右手伸出镰刀从麦秸底部往后一拉,一大把麦子就割下来了。我先是像大人似的弯着腰割,如此反复两三次,待手里握不住了,便就近放在左脚脚面上,然后由左脚带着麦子边割边前进,等脚上放不下了,就割一小簇麦子,从中间分成两半,拿在左手,用右手在麦穗下方的麦秆处顺时针一拧,打一个结,用于捆麦子的麦腰便做成了,将左脚上攒下的麦子抱起来,放在麦腰上,再割三四抱后,将放拢在一起的麦子用麦腰拉紧捆起来,顺时针打成结,一捆麦子就静静地躺在身后了。在父亲不厌其烦的示范指导下,经过的练习,我割麦子的动作逐渐顺畅起来,速度也大大提高了。</div> <h3>  早上的太阳红通通的,从东边山梁上,照射在麦地里。远远看去,像黄中泛红的一块块毛毯。风一吹,像村子前面河里的波浪,一波接一波,甚是壮观。站在坡上,鼻腔里被清新的麦香塞得满满的。</h3><div> 太阳高高爬上了头顶,热辣辣照在身上,晒得人浑身像着了火。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滚,掉在炙热的地上摔成八瓣儿,很快就蒸发干净。紧握镰刀的手早早磨出了血泡;麦疸、麦锈、蚜虫弄到脸上、脖子和衣服内,浑身刺挠;尖细的麦芒直往肉里扎,被扎伤的胳膊浸了汗水,滋滋喇喇疼;汗水流进眼里,涩涩地不敢睁眼慢慢地,镰刀钝起来,腰酸起来,背疼起来。抬眼望望远远的地头,最初的新鲜感早已烟消云散。</div><div> 隔一会儿,我就忍不住伸伸累的酸疼的腰,望着远处麦地的尽头,此刻仿佛变得无限遥远,有时候,甚至盼望自己能够中暑,然后就地晕倒,那样就早点解脱了,可自己年轻硬朗的身子骨竟极不配合自己的想法。我弯着腰,忍着骄阳炙热的高温,任凭脸上的汗水肆虐着。割麦人都有一股子犟劲,只要弯下腰挥起镰,三垄麦不割到头是不展腰的,腰再痛也得坚持住,坚持过去就不痛了。坚持不住越展腰越痛还割不前去。用人们常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来描述割麦人的身姿是最贴切不过的了。</div><div> 繁忙的劳动中偶尔也会遇到惊喜。茂密的麦垄里还时不时蹿出只惊魂未定的野兔,大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跟在后面大声吆喝,舞动着镰刀,紧跑慢赶,围追堵截。兔子慌不择路,在麦地里东蹿西跳。手气好的眼疾手快,一镰刀扔过去砸得野兔晕头转向,再抢上前一脚踩下,野兔便束手就擒了。晚餐无疑多了一盘肉,让大家艳羡不已。</div> <h3>  麦子收割完后,开始搬动麦捆。<br></h3><div> 说割麦累,背麦更累。山里的路,几乎都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就连架子车能走的路都很少,地里的庄稼全靠人力背。农忙时节,一个壮年男子都要掉一层皮,身单力薄的我,就可想而知了。一天背到黑,肌肉酸疼,累得要死。</div><div> 正是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我背着一梱小麦,在长蛇似的山路上,一步一步往前挪。一路上,背麦子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远远看去,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麦山在移动。爬到半山腰时,我突然感觉一阵头昏恶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差点滚下悬崖。</div><div> 背到能停架子车的地方,往场里运麦子。有牲口的农家当然可以节省人力,没有牲口的人家,拉运麦子只能用人力。架子车高高悠悠地装载着满满一车小麦,我在前面弓着腰拼命拉,弟弟在后面撅着屁股使劲推。遇到坡,我们根本就拉不上去,还需等路人帮忙。</div><div> 天气炎热加上麦芒扎的胳膊脸上生疼,一天割麦下来腰总是弯着,感觉都快要折了,脸上身上汗水和着尘土变成了泥,糊在脸上,痒的难受!收麦期间还就得是大晴天,这样麦子收回来后才能够晒干脱水。</div><div> 晒场需要烈日当头,麦场里把捆着的麦子抖散,用麦杈均匀地摊到场上进行晾晒,过一会儿就像翻烙饼似得翻腾上一遍。越是响午头越要一遍一遍翻场,这样才会晒得匀,晒焦的麦穗不需多大力,麦粒就会被碾轧出壳。在中午炉火般的太阳烘烤下,翻上两三遍麦就干透了。</div> <h3>  夏收五件事:收、运、打、晒、藏。一季粮食从田间成熟到收获入仓,最忙碌也是极重要的一环便是“打”这一环节,这个“打”所指的就是打场。</h3><div> 夏天的阳光总是热力四射,中午前后,麦子就发出了啪啪的爆裂声,打麦种的时机成熟了,于是院子里就响起了连枷敲打麦子的砰砰声,宛若一曲曲高昂激越的打击乐,令人倍感振奋。有的人家则把牲口拉着石碾子赶进场,碾一遍翻一遍,直到麦秆被碾的柔软发了亮,麦粒全部脱落了就该起场了。用麦杈将碾压好的麦草抖了又抖,堆起圆圆地、高高地麦草垛,再把麦粒连同麦壳集中成一大堆,该休息一阵子了。</div><div> 这个时候,杏黄了,西红柿、黄瓜可以吃了,西瓜熟了,甜瓜也熟了,知了叫了;丝瓜、吊瓜、葫芦、打碗花、牵牛花也顺着栅栏、棚架和野草舒展自己的藤蔓!!菜地里各种绿叶蔬菜绿油油一片,葱葱茏茏,朝气蓬勃。顺手摘下西瓜、西红柿、黄瓜、甜瓜往水桶里一扔,等上个把小时再捞出来吃,透心的凉爽。或者吃几块西瓜,又心满意足地投入到打场的繁忙景象中。</div><div> 毕竟还是五黄六月,头顶一团火球,身上汗珠子擦了又出。早晨起个大早,白天累一天,这些天,母亲把饭食做可口,买些精肉,配上黄花木耳豆腐,做成酸酸辣辣的臊子;改日,又变了花样,割一把鲜鲜嫩嫩的水芹菜,在瓷盆里泡成酸菜酸汤。再将那芹菜切碎,配了油、葱花在锅里一炒,酸汤一并倒了进去,烧滚放凉,细白的面条浇上这酸菜汤,叫浆水面,热天吃了,落汗下火。看那碗里,汪汪地飘着葱花、辣油,面前放一头园子里新拔出的嫩蒜,紫紫的皮包着白胖胖的身子,再有几条顶花带刺的黄瓜,我能吃出幸福的味道来。</div><div> 老家麦子生长周期长,土质好,所以麦子磨成的面不但白而且筋道,不管擀的宽面长面,还是扯的宽面长面,别说浇上肉菜臊子,即便只调上油泼的辣子和黄豆酱油柿子醋,亦能让人吃得头上冒汗,胃里一满是欢天喜地。要是摘一些花椒叶子用新麦面摊上煎饼,用辣子蒜汁子或醮或拌,口味要多凉爽有多凉爽。</div> <h3>  吃好才能干好!打麦脱粒倒是不累,就是太脏!戴着草帽,全副武装都没能幸免,竟然看不出谁是谁了。夜色渐浓,打麦场上大号的白炽灯泡亮了起来,吸引来无数飞虫,密密麻麻的,仿佛给灯泡罩上一层黑纱。</h3><div> 此际的麦场上格外热闹,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借着微风,戴上草帽,拿着木锨,把混着麦衣的麦粒抄起来抛向空中,风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吹走麦衣,黄澄澄的麦粒便哗哗哗地欢叫着落在麦堆上。借着风吹的力量,份量较重的麦粒落在一起,而份量较轻的麦衣就被风吹到了一边。尘土和麦粒都比较重,落在了一起,还要再用筛子筛。细眼筛子将麦粒留下来,尘土被筛下去。</div><div> 小孩们也喜欢来这里玩游戏。年轻的男人们白天劳动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抱上一条枕头,夹上一床薄被,也来到麦场,聊聊各自关心的事情,筹划一番明天的农活,困了扒一些干麦草于身下便睡了。孩子们玩够了有的也不回家了,依附在大人身旁进入梦乡。</div><div> 躺在松软的麦秸垛上,仰望着满天繁星,那时的夜空真透彻,真清亮!数不清的星星好像在注视着我,冲我调皮的眨着眼睛,凉爽的晚风阵阵吹过,不由得摩挲着微感凉意的手臂,伸一伸因为过度劳累疲乏有些僵硬的四肢,眼皮自己竟慢慢垂下,熟睡过去。</div><div>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大约凌晨时分被父亲从睡梦中喊醒,迷迷瞪瞪从高高的麦秸垛上滑下来,摔了个仰八叉,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半睡半醒间把麦子打完装袋,麦子拉回家晾晒。此时,常常有一些麻雀或鸡来偷食,大喊几声或用棍子用力掷去,麻雀或鸡就咯咯叫着扑愣愣飞走了。忙活到中午,饭也懒得吃,赶紧钻到屋里一头倒在床上睡个回笼觉。麦子晒干后,驮回家整整齐齐码进仓库里,这一季的麦收就彻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农人们的心里也就被沉甸甸的幸福所填满。</div> <h3><font color="#010101">  如今我生活在都市,再也看不到那种金黄麦浪滚滚的场面。但那些与麦收有关的记忆,却在四季轮回更迭中,难忘的依旧是那一望无垠的麦海,热火朝天的场面,还有那一个个被汗水泡透的日子。</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但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永远割不完的麦田,从播种到发芽,从嫩弱到茁壮,风吹麦浪,只有欣喜和希望,没有萧瑟与忧伤。这块麦田不是别的,是亘古不变的岁月江河,是生活一如既往的前行流淌,是生命之树常绿的底色,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会停歇的怀揣梦想。不曾辜负春风吹拂大地的绿意、不曾辜负土地默默无言地滋养、不曾辜负麦田守望者的辛勤劳作,凝碧麦苗正迎着晨曦展颜微笑、根深叶茂顶着风暴无情的摧残而依然昂首挺立。</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今天,当我看到了餐馆里推着一车又一车载着剩馒头,白花花的面条,浪费得太可惜!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font></h3><h3 style="text-align: right; "><font color="#010101">(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font></h3> <h3>  田文华,男,庄浪万泉人,曾毕业于原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现供职于某省直机关,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自娱自乐,有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部分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千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各类新闻、文学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