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人们对旅行的想象和要求,闪闪发光的照亮了她私人生活中的缺失,那些童年时代已悄然留存于心的梦想,那些平静安适的外貌后面,无法解脱的隐痛和欲望。<br></h3><div> --陈丹燕</div> <h3> 《舌尖上的中国3》播出, “章丘铁锅”一夜爆红。这是我从章丘回来知道的事儿。当时的我带着无知无觉,于戊戌年初二为朱家裕与章丘邂逅。</h3><div> 不似往日的行程,一切都始于地图上的勾勾画画、详细注解,始于精心策划而逐渐生成的日程表。这次完全是心血来潮的瞬间决定。说走,就出发!</div> <h3> 章丘,就是在这样的不经意中,来到我的视线和世界里。</h3><div> 在冬日不冷的清晨,一颗放空的心,不急不缓,走在大年初三甚至有些寂寥的汇泉路街头。</div><div> 汇泉路,这名字真好。百脉泉、墨泉、龙泉、梅花泉、漱玉泉、荷花泉、眼明泉、净明泉、金镜泉、清水泉、鱼乐泉、廉坡泉、筛子泉、饭汤泉……泉是章丘的灵魂,章丘的风韵。水势丰满的东麻湾、西麻湾群泉长年累月喷涌不断,而眼前被章丘人称为母亲河的绣江,就这样出自泉群,妖娆于闹市。</div> <h3> 章丘大葱也因绣江水的滋润而格外脆甜、高大、白皙。葱白粗且长,据说最大的“大梧桐”重达1.5公斤,株高2米,白长80厘米。被誉为“葱王”,当之无愧。</h3><div> 章丘的铁锅和大葱就像咖啡和伴侣。越晒越白的章丘大葱白,只有放在章丘的铁锅里煎炸,不萎缩,反倒开花,烹出的食物喷香可口。“炉中生造化,锤下定乾坤”, 章丘的铁匠们靠着精湛的手艺,走遍大江南北,铁锅只是之一。</div><div><br></div> <h3> 这样的不经意,带给我惊喜。<br></h3><div>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不是李清照童年乘舟游玩写下的《如梦令》?</div> <h3>原来,章丘,是李清照的故里。</h3> 原来,房玄令,张养浩都生于章丘。<div>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如此丰美的泉水,怎能不蕴育出一代词宗、名相、政治家呢? </div><div> 有水的地方,便有桥。章丘的桥数不尽。</div><div> 我想要看的,是朱家峪的桥,那里的桥带着厚重的历史,那是高满堂在他的作品《闯关东》中描述过的。</div><div> 朱家裕村紧靠309国道,距章丘仅10公里,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能到达。</div> <h3> 站在古老的门楼下,环顾被誉为“齐鲁第一古村 江北聚落标本”的朱家峪,颇具明清风貌。东南西三面青山环抱,北面是广袤的平原,朱家峪俨然坐在一把巨大的太师椅上,南面的文峰山拔地而起,那是高高的椅背。</h3><div> </div> <h3> 这是一片真正古老的土地,3800年前的夏商时期便有庐于此,朱氏家族自明代以来在这里生活了六百多年,至今在梯形居落、上下盘道的古村里,还遗留着圩门、哨门,虽已是断墙残垣。</h3> <h3> 真的,这块古老而静谧的土地上处处都浸润着伟大先人的智慧与勤劳。从进村的第一道门--礼门开始,便是明代始建的"双轨"古道。山石铺就的古道中央,嵌有两溜大块青石,形似铁路。"双轨"不为好看,而有其独特的用途。早年村里就规定,走路必须靠右行,两股道自然也分成了上下行,这与今天的交通规则不谋而合。抬眼望去,古道的尽头便是连接各家各户的小径,为了防滑,斜坡上的道心用的是沙石而不是青石。</h3> <h3> 走在在泛着幽光的山石古道,古桥、古祠、古庙、古宅、古校、古泉、古井、古哨甚至各种石质工具不断出现,每个地方、每个角落都闪着劳动出智慧的光芒。</h3> <h3> 那两座青石拱桥,修在清康熙年间,是现代立交桥的雏形,上下皆可行人走车马,大雨时,桥下亦可行洪。桥身青石垒砌,不用灰浆,三百余年了,依然坚固如初。</h3> <h3> 躲过纷纷攘攘的主路,那些细小曲折、羊肚肠般的小路最吸引我。与江北平原的村落不同,朱家裕的房屋不是传统的正南正北,方方正正。街巷也当然不是横平竖直,而是顺山就势,蜿蜒起伏。</h3> <h3> 寂静的上午,长长的金色阳光,暖暖的铺到久违的沙土路上,铺到我的脚下。起伏的街巷两边,石砌老屋黯淡颓败,大门黑漆斑驳,房檐上长满蓑草。</h3> 就在那时,我的心忽的震了一下,仿佛推开了一扇门,以往的日子,最怀念的童年时光,一下子就迈了回去。<div> 充满阳光的空气里,仿佛有了熟悉的洗衣皂带着腥气的香味,那分明是姥姥在洋铁大盆旁搓搓洗洗。</div> <h3> 这个情景如此清晰地显现,姥姥熟悉的面容就在眼前,然而更多时候我怎么努力也记不起她的模样。那是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虽然带着哀伤与思念。这么多年以后,我发现,自己仍有这样的愿望。</h3><div> 小时候的我,躺在姥姥家的西厢房,正午时分,一片寂静,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睛,听风的声音,想象有云朵从空中飘过。南面的小窗和正西的大窗,都挂着珠帘,垂下的珠帘中有许多许多的珠子,可都是我穿进去的。当然,那是姥姥教的。仔细听,唰唰作响的是闪亮的杨树叶,啪啪声是轻触的珠帘,那都是我喜欢的夏天的风声。身下擦得又滑又亮的竹席散发出的微酸而清香的气味,渐渐地气息单调,安稳,悠长,那是午睡的味道。在不情愿中眼神迷离,呼吸深长。</div> <h3> 2000年,姥姥走后第三年,我去了她叨叨念念了半辈子的故乡—蓬莱,是为远远的追寻童年,找寻姥姥同我讲了百遍千遍的魂绕梦牵。我默默地找寻眼前的一切与自己心中畅往的契合,十分沮丧的是,我几乎找不到两者之间的关联。我深深依恋的感情附着地,在心里一点点地渺小,凋零。</h3><div> 仍记得当时的失落、哀伤、不知所措,但我把这些归于时光飞逝,物是人非。</div> 除文峰小学,山阴小学,十七个私塾之外,古老的朱家峪村,1932年就有了中国农村地区较早的女子学堂,一个班,学生廿余人。<div> 这里的女子真幸福!姥姥如果感知,是否会有遗憾?!</div> <h3> 不!如果,生命果真有轮回,她应该二十一岁了,或许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或许是妙龄女子,她的善良仁忍的前世注定了安适圆满的来生,了却所有前世的遗憾。一定是放松了因禁锢而蜷缩了七十多年的三寸小脚,将自由惬意的脚步遍布喜欢的每一个角落;一定驱散了尊父母之命凭媒人的一张照片就嫁给脸上有麻子且木讷的姥爷,蜜月中自杀被救之后屈从木偶命运的阴影,随从自己的意愿享受美好的感情,甚至可以自选婚与不婚。但是没有了姥爷,我是否还能做成您的外孙女?一定是饱读群书,不再会为远方亲人的来信翘首期盼“识文断字”的孙儿们归来,而且会给我讲更多我爱听的故事。。。。。。姥姥,我还是想做您的外孙女!</h3><div> 姥姥,姥姥,您是否能够感知前世的亲人对你的呼唤和思念。</div><div> 二十一年了,每次去看望姥姥,我都是一种向内的沉湎。面对沉默的墓碑,我无法说出一字一句,虽然胸中钟鼓齐鸣,万马奔腾。</div><div> 而这一刻,我能感到,心中的那股热流缓缓上升,像岩浆暗自涌动许久,火山终于喷发。。。。。。</div> <h3> 然后的我,眉间松驰,身心俱安,释然,稳妥,无求,不悲。</h3><div> 独自行走了二十多年的陈丹燕这样说,旅行是复杂的心理活动。有时候,去一个地方旅行,就是走向自己的内心世界。旅行经验让我熟悉了陌生之地的召唤。这陌生之地好像与你毫不相干,但总有一刻,你会突然发现,面对的这陌生而隔膜的地方,透露出不可思议的熟悉,就像梦境重现。你以为你在探索一个新地方,其实却是在探索你心中那些尚未明了的角落。</div><div><br></div> <h3> 除了那几尺长的墓地之外,我一直飘浮着的深沉情感,终于遇到了它的栖息之地。</h3><div> 这是章丘给我的最大的惊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