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幸福

蔡瑛

 

一

    很快，你就六周岁了，我的孩子。

    六岁的你，身高115厘米，浑圆的脑袋，眉清目秀，幼儿园老师在毕业报告书上形容你"有一股书卷气"。虽然在幼儿园里你依然是那个子偏小站在前排的小小男生，但在妈妈眼里你已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小小伙了。有时候妈妈会定定地看你，这个快要长到妈妈胸前的男孩就是六年前潜伏在我肚子里的那块小肉团吗？那个初来这个世界不到50厘米的尖脑袋小眼睛大鼻子大嘴巴血不溜秋的小丑八怪？呵呵，多么不可思议。

似乎并没有真正瞧见你在长，只是觉得你的衣服一件件地变小了，收拾你从前的衣服，那样的稚小，仿佛一个小娃娃的衣物，竟有些不相信那是从前的你穿过的了。你所有的衣物鞋袜，我都舍不得丢弃，那一件件，都留存着你的气息与模样，无比的亲昵可爱。有时候，给你买了一双新鞋，搁在那儿，并没一点非凡的样子，可是你穿过几次，便生生地不同了，怎么瞧都多出几分生气起来。母亲的眼睛啊，藏着玄机呢。

你生命中所有最初的东西，你的小衣裤，你画过的小纸片，你的第一张奖状，你的第一篇日记，你的第一个梦想，你与我分享的第一个成长的秘密……我和你父亲都给你留着记着，这是我们最愿意做的事。我希望这些有形的物件能为你的人生串成一条清晰坚定的线，留到某一天，长大后的你迷失了或茫然了，可以回过头来对着曾经的自己亲切地微笑，嗨，原来你在这里呢！然后拾回初心，笃定而释然地继续向前。

留到某一天，你到了某个更大的城市或更远的国家，我和你父亲一起一件件地看着它们，乐不可支地唠叨着你儿时的旧事。再留到某一天，妈妈留不动了，便转给某个和妈妈一样爱着你的姑娘。虽然妈妈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哪个姑娘会像妈妈一样爱你。

 

二

已经很久未曾为你提起过笔了，妈妈无比愧疚。

曾想着，要用笔记录你一点一滴的成长，你幼时最晶莹的心灵，你所有诗一般的语言与想象。可是偶尔一犯懒一拖延，那些闪光的东西便如一个个忽闪的肥皂泡，我一个转身再想抓住它们时，却已然消失了，记不清它的模样了。无比懊恼，那些无比珍贵的存在啊。所幸，它终究是存在过。在某个刹那间，让一个母亲的心丰盈而蓬勃。

曾想着，要成为你最亲近的朋友，不错过任何一刻陪伴你成长的时光，可是，那依然成了妈妈无从兑现的愿望。有很多时候，我忽视了你，在电脑前，在书籍中，我沉浸于我自己的世界。而我的孩子，六岁的小小的你，总是一个人安静地用笔涂抹着你自己的世界，或是一些不成形状的画，或是一些可爱的数字，你总是乐此不疲。那一个个阳光温煦的午后，或一个个阴雨绵绵的假期，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各自在自己的世界中，我们互相陪伴，又彼此独立，相安，静好。偶尔，我们从各自的世界里走出来，我去客厅寻你，或你乐颠颠地跑来书房，唤一句，笑一下，欢欣，满足。

亲爱的孩子，如果你将来好静，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候妈妈的忽略成就了你。好静不是坏事。在这个浮躁而闹腾的时代，静是一种可贵而必要的姿态。如果可以分工，孩子，我希望你的父亲能多带你到外在的世界，让你感受阳光与荆棘，让你奔跑或跌倒，健壮而坚强。而我，你的母亲，我更愿意这样与你相处，以静的方式关照于内心存在，在静中阅读与思考，修行与沉淀，让心灵长出一双眼睛，用心地去观摩与体恤这个世界。

一个男孩，可以不成功，不辉煌，但不可以没思想。

 

三

孩子，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妈妈，可是因为你，我渐渐变成了一个善于妥协易于满足的母亲。

曾经，我也许是那个望子成龙的妈妈，希望你是我梦想的延续，你要英俊潇洒还要琴棋书画，可是渐渐地，我只迷恋你的笑容，只要你笑着，这个世界便开出了花。孩子，你不是妈妈的梦想，你不是任何人的延续，你只是你，你没有义务为谁用汗水或泪水凝成光华。所有的光华，都没有你的笑容重要。你不一定非要努力地站在人群的前面或注目的高处，如果你不愿意，或者不快乐。在当下这样密不透风排山倒海的教育体系与氛围里，我更愿意你拥有一颗快乐自由的心。亲爱的孩子，你可以不优秀，不富有，但必须幸福。幸福感，才是活着原本的意义。只要你幸福就好。

　　曾经，我也许是那个想拔苗助长的妈妈，希望你顶天立地勇敢强大，可是渐渐地，我更珍惜你的率真。只要你身心健康自然而然的成长，比什么都强。委屈的时候痛的时候怕的时候，别悄悄藏起你的眼泪，别假装坚强，别害怕别人笑话。哭出来吧，说出来吧，我的孩子，眼泪与胆怯，都是成长的一部分。

笑与哭都是上帝赋予我们的一种珍贵的出口。等你长大后，你会发现，你在渐渐失去这样的能力，你会觉得能大笑或大哭其实是一件很幸福很稀缺的事。那么，在你无所顾忌的时候，尽情地抒发与释放吧。

　　孩子啊，不要急着去证明去长大，慢慢来吧，妈妈只希望你，沿着生命的规律，自然的，自我的成长。

 

四

是因为父母足够的鼓励与表扬，或是爷爷奶奶过多的宠溺赞赏，六岁的你已是一个自我感觉相当好的小人儿了。我帅吧！我聪明吧！我厉害吧！这样的句子成为了你的口头禅。自恋，是人类本能的情绪，自恋源于自信，好吧，我的有着小小自恋的小男生，保持这样积极的情绪，真实地展露自己，相信自己，没什么不好。只是，过度自恋却如一只猛虎，会致人伤残。过度自恋的人更害怕面对失败，不容易接受缺陷，缺乏自我认识与调节的能力。

才六岁的你，已是相当自尊却又无比脆弱。孩子，自尊是自立自强之本，但脆弱却往往能毁掉一切。失败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无法承受失败。慢慢地你就知道，在我们人生当中，失败无可回避，失意十有八九。一点点地，去尝试着面对与接受不同的失败吧。亲爱的孩子，妈妈无法奢望你未来的路怎样平坦顺畅，妈妈只是希望，你面对泥泞或坎坷时能有自己迈过去的勇气与能力。迈过去就好了，一个个迈过去了，也就渐渐地平坦顺畅了。

孩子，对你来说，人生的路多长啊，慢慢地，你将进入叛逆的少年期，困惑的青年期，你要面对生活中太多你不可知的东西，或美好或丑陋，或高贵或卑微，你只需要用一颗平常而宽阔的心去坦然收受。有这样一颗心就够了。

妈妈只希望你是一个健康幸福阳光的寻常的孩子，但如果，你能在幸福、健康、阳光之外，还能出类拔萃有所作为，并从中获得更高层次的快乐与价值，那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孩子，不管妈妈多么留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结束你的幼儿时期了，你现在是那个背上沉沉书包走向广阔天地的小小少年。妈妈竟然为你生出怅然。也许，从此你将不再是妈妈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那么，我的少年，大胆去迎接你生命中所有成长的滋味吧。去遇见忧伤，去享受孤独，去体味爱情，去拥抱善良，去追逐梦想，去珍视平淡。生命何其美好，又何其残酷。

愿你永不被自己打败。愿你的笑容永远纯真。愿你一直爱着也被爱着。

愿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