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I WAS EIGHTEEN

老贾@分享

<p class="ql-block">黄浦区,老西门。</p><p class="ql-block">石库门房子的阁楼,是我回上海的第一个落脚点。一直在等拆迁,一等十年过去了。最近,又有坊间流传要作为保留建筑了。长年不去住,担心会漏雨、会塌了。一嘀咕,要不修缮一下?找到了曾经一起自驾去西藏的同伴,他正好在做家装这块,问了一下大致预算。</p><p class="ql-block"> 趁着午饭时间,我们相约一起去公司对面的建材市场。刚到门口,被门房间里的一台四喇叭大三洋卡式收录机吸住了眼球,一下子开启了我深埋已久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睹物思情,看着这个如此熟悉的机子,卡带、邓丽君…思绪一下子让我回到了贵阳、新添寨和那个叫85号信箱的新光厂…</p> <p class="ql-block">  那年春季的广交会结束,新光厂去参展的几个叔叔,不仅展出了自己的产品,更是带回了一台叫做卡式收录机的东西。</p><p class="ql-block">随即,在新添寨里刮起了一阵‘’黄色‘’旋风。</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听到了邓丽君… </p><p class="ql-block">“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p><p class="ql-block">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p><p class="ql-block">避风塘多风光,点点渔火叫人陶醉。</p><p class="ql-block">在那,美丽夜晚那相爱人儿伴成双。</p><p class="ql-block">他们拍拖,手拉手情话说不完。</p><p class="ql-block">卿卿我我 情意绵绵,写下一首爱的诗篇。</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和你在一起,</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我爱这个美丽晚上,有你在我身旁”。</p> <p class="ql-block">那时,在那枯燥而又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寨里,这靡靡之音反反复复地冲击着我的神经末梢,时不时地伴我释放着青春的躁动。</p><p class="ql-block"> 新光厂,金工车间二楼的研磨间。几个看热闹的师傅正围着一台二喇叭收录机,正在播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李文兴师傅得意地用他那一口纯正的上海话说道:听过伐?闭好侬眼睛,阿似像勒侬妮嘟旁边,专门唱拔侬听额?</p><p class="ql-block">那一刻,好像真的有一个叫做“邓丽君”的女人仿佛就在你耳边喃喃细语…</p><p class="ql-block"> 山寨里长大的我当然是被电到了,不仅是被这逼真的声音效果,更是这动人的女声,撩得我心神荡漾。</p> <p class="ql-block"> 这以后,脑子里时不时地蹿出着这难以忘怀的声音…</p><p class="ql-block">那些天,天天都在着想那个声音和感觉。</p><p class="ql-block">想要一台收录机的愿望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p><p class="ql-block">大概,我是那种有了想法就一定要获得满足才肯罢休的人。</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开始去打听是哪里买的?都有什么机型?什么价钱?</p><p class="ql-block">当我略知一二后,就试着探探老爸老妈的口气。老妈听了脸一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说: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也许她也听说了这个卡带机的轰动。嗯、嗯,懂了,没反对。</p><p class="ql-block">老妈的宠,从来就是体现在行动上的。然后,再找机会去做老爸的工作。</p><p class="ql-block">不急。</p><p class="ql-block">好在,老爸他是那种非常喜欢听音乐的。没几天,他还和邻家叔叔一起做过二台超棒的落地大喇叭收音、唱片播放机,一家一台。</p><p class="ql-block">嗯,要老爸支持应该不难。</p><p class="ql-block">哈,我明白,在家,最终还是母亲说了算的。</p> <p class="ql-block">转眼到了初夏。</p><p class="ql-block">一天,老爸回家说:童师傅改主意了,本来是想要我帮他做喇叭箱的,现在也想要去广州买收录机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爸是不是故意在我和妈面前提这事的。也没见着他们商量来着。</p><p class="ql-block">晚上,爸领我去了童叔家,在那里我遇到了另一个不怎么熟悉,好像住在新寨坡的凌叔。起先,爸是想让董叔帮我们带一台的。但董叔好像有点为难。</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妈问了一些细节后对我说:你真的一定想要?想要,就要自嘎去!我回答:嗯,但声音却很低沉。想是肯定的,心里还是有点害怕。</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下午,妈把我叫去,给我看一条比腰带要宽很多,正好能平放一叠十块的布袋,分别开了三个口子,用来扎在腰上。按需要,可以单取任何一叠。</p> <p class="ql-block">  临走那天上午,妈一共给了我1400块大洋。嘱咐说:200块放在身边做盘缠。其余的分三叠装入了布袋里,让我扎在腰上再穿上衬衫,左看右看,“嗯,看不出来”,妈说道。</p><p class="ql-block">那布袋肯定是她前一天晚上连夜赶制出来的。那时,还没有100块面额的大钞, </p><p class="ql-block">中午,爸送我到新添寨公交车站,把我托付给了董叔和凌叔,并再三拜托二位关照好我。</p><p class="ql-block"> 贵阳乘火车到广州,要在怀化转车,二天二夜。</p><p class="ql-block">七岁开始乘火车的我,上海、贵阳平时也没少乘,但这次心情却完全不一样。</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去广州,到了广州火车站,出了站,感觉它和上海老北站也没啥区别。</p> <p class="ql-block">  跟着董叔、凌叔按说好的线路来到了海珠区。找到了在珠江边上不远的广交会招待所,住下。</p><p class="ql-block">在二楼,我们共住一间有四张床的房间。厂里来人参加广交会都住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我们要去找一个在越秀区的叫西湖路的一条环形小路。厂里来过的人告诉我,只有在那儿你能找到‘黄牛’。</p><p class="ql-block">出来前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也问了老爸,他还教会了我另一个词叫‘掮客’。</p><p class="ql-block">早上,馒头、稀饭、第一次吃腌制的橄榄菜。好吃,不限量。</p><p class="ql-block"> 公共汽车到一个叫‘教育路站’的地方下了车。第一个遇上的是个中年男子,我上前问道:请问西湖路怎么走?一遍、又一遍,只见他两眼看着我没有一点反应,当我问到第三遍时,我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p><p class="ql-block">哈哈,只好作罢。此时,正好看见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女孩,背着书包迎面而来,我赶紧上去问到:小朋友,请问…还是一脸茫然,我又耐心地放慢语速地问道:西 湖 路 在 哪 里?还是摇头,我只好拿出笔和纸,写出来。奥!‘’塞虎路‘’。这下,她终于明白了我要问的路。</p> <h3>  原来,在粤语里,西湖路叫做‘塞虎路’。随后,小姑娘瓦力、瓦力地说了一大通,猜想她是在告诉我们该怎么、怎么走。呵呵,这时的我一脸茫然。小女孩笑了,拉着我的手让我跟她走,没几步就到了拐角处,小女孩指着前面的一个环形花园,说那就是‘塞虎路’!终于,看到了那块水泥路牌上的三个字,到了。</h3><div> 谢过之后,三人的眼光一起沿着街心花园迅速扫了一遍,三三二二的有几个我猜想中的‘’黄牛‘’。我们中谁也不敢贸然行动,先不说这粤语一点不懂,万一再碰上个便衣警,那?满腔的热血一下凉了半截,小则投机倒把,大则算作走私的帽子会要命的。</div> <h3>  这时,我感觉大家都有点害怕了,童叔说道:看到了?我们这样目标太大,只能分头行动。也是,尽管心里有点小怕。我们相约二小时后在此汇合。随即,分别消失在人群之中。</h3><h3>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的我,连问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当然,一无所获。</h3><h3> 二小时后,童叔、凌叔也前后回来了。我们一起回招待所。一路上谁也不说话。</h3><h3> 晚上,童叔问我,找到黄牛了没?我吱吱唔唔地回答,只有一个人问我要不要磁带。</h3><h3>晚上一直睡不着,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明天我一定要主动出击!</h3><h3> 第二天,毫不费力的来到了西湖路。我们开始分头去找。昨天那个问我要不要磁带的人又出现了,这次我很吃力地告诉他,磁带我肯定是要的,但我得先找到机器啊!要不你你帮我问问?他问了我的要求便离开了。也许,黄牛们为了生存,他们倒是大都会讲一些广东普通话。</h3><h3> 大约十点多,那个买磁带的带了一个小青年来找我,他说有一台大三洋的4500K,要价600块。我问到:有开过封吗?他说,开过。我犹豫了,担心万一是有质量问题就惨了。正谈着,边上又来了一个小矮个的说,我有一个没开封的。但要价625块。我一想,宁愿多花钱也要买个放心。那好,你的东西在哪里?他说,跟我走。</h3><h3> 我又有点怕了,拉着他一起找到了童叔,想让他陪我一起去,这时,童叔自己还没找到卖家正急着呢。是啊,谁都不想空手而归。</h3><h3><br></h3> <h3>  我还在找黄牛呢,怕什么?自己去!虽说有点怨他,但一想,是啊,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h3><h3> 换了二次公交车,来到了一栋老式的旧房子前,一部外挑式直垮二楼的楼梯前,我看到一个赤着膊的‘杀胚’站在那儿,这时,我犹豫了,站在那儿不敢向前。这下,黄牛看出来,赶紧让他走开。走上二楼,只见那人灵活地从门上的气窗爬了进去,然后给我开了门,再从柜子顶上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纸箱,嗯,嗯,是它!这时,黄牛对我说,给!拿钱💰来!我看了看说,嗯,你总得让我试一下吧?他说,还没开封,开了,你必须要的!嗯,如果,所有开关功能不坏,要的!我答道。他利索地打开纸箱,插上电源,收音、放音,近声、远声、立体声,一一试过,装回纸箱。好了,给钱吧,黄牛说道,嗯嗯,我钱在宾馆里呢,这么多钱怎么敢带在身上啊!</h3><h3> 他一听立马拉下了脸,你!大哥,别生气,你带上机子我们一起去我住的广交会招待所,来回的车费我付,好吧?或许是无奈,他叫上刚刚站在门口的那杀胚,让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机子去,我们俩个一起乘公交。</h3> <h3>  到招待所门口,让那‘杀胚’在外等。这时,‘’黄牛‘’嘱咐我,门卫问起,就说我们是同事。到了这里,怕的应该是他了。进门看到童叔、凌叔都在各自看着他们的机子。童叔问道,回来了?嗯,我答道。随后,我把黄牛领进房间,关好门。从腰带里拿出钱,这时,‘’黄牛‘’瞪大眼睛想要揍我的样子,我赶紧陪着笑脸说,大哥,我初来乍到,这第一次的,怕啊!我数好钱,给了他,他又数了数后放进口袋。那你送我到大门外?好!我发现,其实,他也同样怕的。</h3><h3> 机子终于买到了,晚上又睡不着啦!明天,买磁带📼!</h3><h3>再次到西湖路,有几个‘’黄牛‘’已经认识我们了。有了前两天的经历,买磁带,那是小菜一碟了。‘’黄牛‘’们已会主动找我问要什么磁带了。</h3><h3> 老套路,原装,没开封的,加五块钱。没多久,便谈妥了。为防止买到假货,我让黄牛把磁带先给我,让他跟着凌叔,我们保持一定距离,我在前面打开封装的磁带抽查。查完后我回头给凌叔一个眼色,凌叔便把钱杜给了黄牛。换位,如法炮制。凌叔他也买好他要的磁带。</h3><h3><br></h3> <h3>  终于我们各自完成了任务。晚上,我出去吃东西时,看到一种蓝白相间的五块钱一只的蛇皮袋,咬咬牙,买了。毕竟安全最重要!</h3><h3> 在广州,整个人群里说的话就没有一句能听懂的!早期,广州很少有流动人口,满街尽说广东话。 </h3><div> 那晚,三个人一商量,各自最主要的目的都已完成,接下来把这些“走私品”安全拿回家是大家共同的心愿。我把收录机连包装盒一起放进了蛇皮袋里,再用绳子扎好,扎出一个拎手,我知道,回家的路至少要两天两夜,怀化转车不好控制,错过了,就要在火车站里再耽误一晚的。</div><div> 此时,好不容易买到的东西,拿在手里,感觉就是一赃物。</div> <h3>  回家的路上,一路忐忑,感觉所有公共场合都有无数眼光看着我,以至于在火车到达贵阳站,搭上公司厂车了还是害怕。大约一小时后,终于车停在了厂门口,这时,肩扛着纸箱的我,以一种成功者的兴奋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群。</h3><h3> 躺在床上,斜对着四喇叭大三洋,就是图片上的这个东东,近声、远声、立体声不断变化着听,半梦半醒、如痴如醉… </h3> <p class="ql-block">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p><p class="ql-block">我爱这个美丽晚上… </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p><p class="ql-block">有你在我身旁…</p><p class="ql-block"> 此刻,耳边又一次不断地重复着邓丽君的那首《香港之夜》…</p><p class="ql-block">时光穿梭,织起了我闲暇的时空之网。</p><p class="ql-block">那年,我十八。</p><p class="ql-block">曾经的悸动、叛逆、青春与想往…</p><p class="ql-block">感谢童叔、凌叔的带教。新天的每一个前辈都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p><p class="ql-block">每个人,都有个无法重来、独一无二的片段…</p><p class="ql-block">亲,喝茶、喝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