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茉莉时

啻诚

　　我想我是极喜欢茉莉的。

第一次见到的茉莉不是自家种的，但还是被我强行拥有了。属于我的两株茉莉，一株种在半截黑色乳胶桶里，桶的边缘有乳胶滑落的白痕，说不上是哪时的疏忽，乍一看，更像是别出心裁的装饰；一株种在稍有裂纹的小口陶瓮里，那样的瓮已不多见，用作花盆却有说不出的合适。

　　她们安安静静地待在阳台，我喜欢去探她们。早上，看开过的花在晨风中泛紫变黄，数着每朵的第三天好把花收藏；晚上，看晚风里没有蝴蝶，看一天天积攒起来的清香袅袅铺陈、舒展。

我记得黑色胶桶的那株茉莉曾经结过两颗“果实”，好奇着，小心翼翼地护着，但没几天就被风吹落了一颗。剩下的那颗，天天看着，想摘下来怕不成熟，不摘下来又怕再次被风带走。后来，是什么结束了这犹疑？有次和弟弟闹矛盾，知道我宝贝着它，就故意将它摘下，拿到我眼前炫耀，然后就是一场“世界大战”……像很多我珍重过的事和物一样，这颗“遗珠”被和干透的茉莉花一起，被珍重再珍重地封存在盒子里，珍重又珍重地收藏，珍重又珍重地欣赏。最后，是珍重又珍重的遗忘。

　　我一直以为和这两株茉莉的缘份会很长，事实是并没有。不想记起是哪一年的暑假，我回家探望爷爷奶奶，等临近开学再一看，黑色胶桶里的茉莉已经缺水枯亡了。不想记起当时的心情，理所当然的不好受。初二那年，搬家了，父母并不打算为我带上幸存的茉莉和其他的花木。我不甘，准备自己动手把她们搬到新家。像陶盆里的月季这类重量级角色，我是无法撼动的，只好作罢，其他一些蛮力之内的绿植被我悉数安全转移，最后剩的就是那盆茉莉了。陶瓮被放在阳台围栏之外，当时个子不够，力气也不够，一边担心着没拿稳会砸伤人，一边又怕没拿好会撞破陶盆。毫不夸张，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搬到安全地带。

我抱着一盆茉莉走在大街上，不时有人注目，于是低着头慢慢走。谁想轻拿轻放也把陶盆底部磕了一个大口，干燥的砂质土壤就从那个口子缓缓流出来。现在想起来，那株茉莉的生机正是随着这些沙土一点点流逝。我斜抱着花，这下不肯低头慢走了，只想赶紧回家处理这惊惶。不远的路，似乎近得情绪来不及显现，只是到家后莫名其妙地躲着抹了半天眼泪。搬家，一切乱糟糟的，找不到新的花盆，找不到合适的泥土，也不打算寻求帮助。任性地放任生机从那个裂口溜走……

　　在那之后，我没打算再养茉莉，却收到过一株茉莉，瘦弱的三两枝条——是弟弟在菜市场买的。那时高中，寄宿，一个礼拜也不一定回家一次，它理所当然又枯亡。

到了大学，四人宿舍，并不拥挤，我安分了一年，大二就忍不住开始养植物。最开始种的是从家里带来的芦荟和仙人球，用夜里偷偷从宿舍楼下挖的土，种在龟苓膏的盒子里——我不喜欢精致的花盆了，我怕离校的时候带不走。好养的植物养得好好地，但让它们自己度过假期，我可不放心。于是这些小可爱们被带回家，想说的是，它们现在还很顽强地活着。

　　家，总是被我当成收藏的地方，一切好的、不好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带回家的植物便没有再带来。大二下学期的某天晚上，看了一部暖心的电影，刚从地下通道上来，就看到一车芬芳。一眼看到了茉莉，顺利成章地买下。我喜欢她，枝条干净茁壮，都带着花苞，甚至还有一两朵盛放着，欢喜得不知该把它安置在哪里，要考虑她的习性，又想兼顾自己的花心。喜形于色，发于声，动于指，当晚我就拍了一堆照片，发了朋友圈不说，还向大大哥炫耀，阴差阳错，促成一次“茉莉同题”。

这一盆绿色的迷惘，这一盆洁白的遐想。同题诗里我写道：簌簌青枝却锦霞，冰魂玉魄几重纱。玲珑心事同谁诉，夜半幽香问月牙。

花季在同题结束后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彻底结束。后来，不知是不是寒气吹黄了几片叶子，索性剪了弱枝黄叶，把它们尽数收归盆里，让枝叶都护花吧。

　　今年，不久前，茉莉花又开了，三朵。初现花苞时，大大哥的书正好寄来，里面有我们的茉莉同题。他写道：月夜孤枝对我吟，香魂雪体苦茶心。今生有爱君须记，不悯红颜不慕金。我急急地翻看，然后把花苞和书一起拍下，大大哥赞而不语。

　　关于茉莉，我有一次出乎意料的成功——去年修剪茉莉弱枝时曾剪下一根健壮的枝条，把她插在种有薄荷的奶茶杯里。没有枯萎，也没有抽芽，绿过了冬天，一样地绿过了春天。就在前些天，她悄悄地长出了叶芽，我十分惊喜。再一两天，更惊喜了，因为长出的是花苞，数了数，有四个，超过她的母体。

上周五准备回家时，心里觉得很是遗憾，因为眼睛和直觉都告诉我：这扦插枝条上的花要开了。周日一早回学校，花苞居然还在，看着是真正的含苞欲放了，心里窃喜着她的等待，也笃定着今晚会开。怀着期待去兼职，怀着期待赶回来，还是没动静。

再一天，再一天，等来了，是一个花苞的掉落。她的色泽微黄，像开过了一天的茉莉那样，只是，她并没有开。忍不住在朋友圈发了动态，一张是枝头的三个花苞，一张是掉落的花苞，还有一句话。师伯评论“好像你”，心下一惊，想说点什么，终是作罢。

　　枝头仍有我的期待。

又一天，终于等来了，等来了另外两个花苞的掉落，和之前一样。

　　最后的一个花苞是不是也会这样？

第一个花苞掉落时，我在朋友圈发的那句话：是不是对你太多期盼，让你含苞不敢放？

图文皆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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