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百合

张磊

　　5月29日 星期二 晴间多云

（一）

当我在若干年后的今天，看见你----这一枝枝洁白如玉，娇艳动人的百合花时，我先是欣喜，而后是心动，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心痛了。　　

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一丛丛红色的百合花啊！你鲜艳的色彩如骄阳般明丽，又似烈焰般热情。在我年轻的生命中奔放。你的淡淡馨香，曾如妈妈般温暖，将我家的那座农家小院溢满；你的高雅气质，曾如山丹丹华般朴实，把我幸福的童年岁月惊艳。你许多年如一日，始终见证着我的家，相守着我的亲人们。陪那群孩子渐渐长大、成人；伴那双父母一天天变老，直至远去。

　

(二)　　

妈妈，是我们生命乐章中永远的主题。所以，我还是要落入俗套的再次说说她。　　

我的妈妈，出生于当地的名门望族，读过很多书，但她也只做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野百合也会有春天，所以她也曾做过村子里红育班的老师，教她的学生识文断字。她还曾在戏班子唱过秦腔，样板戏《红灯记》里扮演过李铁梅。那个年代时兴节约，妈妈被评为“节粮”模范，在万人大会上戴过大紅花，这件事也曾受过爸爸的调笑。妈妈也算是个见过很多世面的人，八十年代中期，爸爸只要有机会外出旅游或参观学习，都会带上妈妈，让她体验了万水千山走遍的浪漫，这大概就是上辈人的诗与远方吧！爸爸算不上帅气，妈妈也不漂亮，他们是传统的贫贱夫妻，生活上相敬如宾，互帮互谅，很少见两人红过脸。有时爸爸发脾了，妈妈就不再说话了。懂得忍让是我从他们身上汲取的治家良方。妈妈爱读书看报，但那也只是个能识字的农民。到底和别的种田人不一样，她绘得一手好画儿，尤其擅长画百合花。妈妈的针线手艺也样样在行，但凡村子里人家娶媳妇儿、嫁姑娘，都要请她去给用五彩的丝线扎几副枕头，几双鞋垫。每年冬闲时，妈妈就会抽空为我们一家六、七口人縫缝补补，准备好过年的衣服，新鞋。拆洗好来年的棉衣、被褥。她从不戴老花镜，中午，孩子们都去学校上课了，老公也去当地的中学做教书匠了。院子除了几声鸟叫和家养的那些动物们吃食的声音外，很安静。妈妈手指上套着那个被磨的发亮的顶针，坐在堂屋的炕头上，沐着暖阳，这时候的她是那样的专注，安祥的神情中透出的是满满当当的幸福。她一会裁裁剪剪，一会飞针走线，高兴时哼几声年轻时的调子，一边忙活着，一边等孩子放学，等爱人下班。日子过的不算富有，但也殷实，我相信她一定是幸福的。　　

那时，我家住在一个由七孔窑洞围成的四四方方的土院落里，院子向阳，每天从早到晚都沐着阳光。这是那时候北方农村最典型的民居了。院墙是用土块砌起来的，大门楼子是按爸爸的设计建成的砖木结构的小建筑，看上去质朴但不失气派，爸爸还亲笔在门楣的木板上题写了“平安居”三个墨色的楷体大字。一进大门，只见院子中央有个花园，用红砖砌了个矮矮的花墙，镂空而立。南边栽有两棵大小不一的苹果树。花园里种的花不少呢，有好几种颜色的牡丹花啦，十样锦啦，金盏花了……开的最摄人心魄，最招人喜爱的当属那几束美艳绝伦的红色的百合花了。当初妈妈把它移入花园时，我们叫它“山丹丹花”。只因以我们在山坡上放过羊，割过草而识得植物的经验，它的颜色、花型、样子像极了满山遍野长在草丛里的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呀？只是叶子和花瓣更阔一些，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爸爸告诉我们她叫百合花。从此，百合花就在我家的院子里扎根安家喽！春天长叶，夏天开花，秋天结籽，冬天孕育……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历经人间风雨，见证人事变迁。

　　
(三)
　　妈妈的一生只有五十五个春秋，可以用“短暂”一词来概括。但她生活俭朴，勤劳善良，为人正直，持家有方，没有让我们姐妹遭受过生活的煎熬。妈妈用女人柔弱的肩膀为她的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晴空，让我们有幸成为天底下最开心，最阳光的孩子。但妈妈自己却沒过过一天好日子。她为了这个家，曾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也舍不得花。
　　后来，我家生活越来越好了，她却因八九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水灾，家中进水，受了些惊吓，和她长期劳累，多年来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爸爸带她四处求医，可一直不见好转。再后来，爸爸当了我们中学的校长，工资慢慢涨了。我在县城参加了工作，也嫁人了。大妹妹将要中专毕业了。弟弟技校毕业分配到采油一厂了。小妹妹也刚考上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
　　……(此处忽略母亲的失女之痛!)
　　一生的辛劳，使家业兴旺了，让儿女成人了，可妈妈却病倒了。我可怜的妈妈，让不痛不痒，也查不出所以然的疾病折磨的骨瘦如柴，但从来都没听见过她呻吟一声，也没见她卧床一日。她每天照样早早起床，按时服药，吃饭，然后在炕上靠窗台那边坐着，一言不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从她从容淡定的面色上，丝毫看不出“痛苦”二字。无疑她是刚强的，母亲用她最直接的肢体语言教会了孩子们坚强面对困难，无惧风雨。在她吞咽极其困难的境况下，只能吃羊奶泡馍，吃每顿饭用时就得几个小时。到后来，母亲说话越来越吃力，语言也含糊不清了，最后，几乎水米不进了，妈妈这回真的病倒了。妈妈没有了能量来源，只能靠毅力和信念支撑着。眼愁着妈妈的生命一点点被消磨，我真是心如刀绞般难过，疼痛。妈妈病重的那个暑假，我刚好陪在她身边。每天晚上，妈妈睡去后，我静静的听着她张大嘴巴艰难地呼气之后没有了吸气声，我恐惧到难以入眠。我真的好害怕，怕天亮的太迟，也怕妈妈走得太早。最终爸爸陪着妈妈，去了西京医院，查清了病，买回了好多瓶瓶罐罐装的药和点滴。她是走着去，走着回来的。几天后，再次住进了当地医院，回来时由爸爸一路抱着，呼着孩子的名字才进了那个原本就属于她的家。
　　那一天，是一九九六年农历七月初四。
　　妈妈走了，带着留恋和不舍永远的离开了。
院子里的花园拆了，花园里的花被铲了。那朵朵圣洁的百合花只能根植于我的内心深处，盛开在儿女们人生道路上。
(四)
　　爸爸，是一个家的脊梁。他用男性的肩膀扛起了一个七口之家。他是孩子们的榜样，用大山一样无私而深沉的愛，护佑他的儿女，从一棵棵幼苗长成参天大树，遗世独立。爸爸也成为我们人生路上永远的丰碑。
　　爸爸，我亲愛的老爸!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呼喊你，并且向世人提及你。请原谅我，爸爸!因为我很想客观地去追述你，又不想让你遭世人闲聊之时的不白之说。因为你就是你，一个不一样的你。我懂的。
　　无论你人生中曾有过怎样的败笔，你依然是我最尊敬，最爱戴的爸爸。请相信，你高大的形象，伟岸的身躯会永远矗立在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