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玛吉特约我周日沿尼达河骑行。这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还想锦上添花,就去邮件问她:"草莓季到了,我们是否可以骑车去采草莓?当然如果路太远,或者你不喜欢,那就算了。"玛吉特很快回复:离我家不远就有两个草莓园,我们可选择一个去。</h3><h3> 草莓是我最喜欢的水果之一。20多年前,我的美国邻居开车带我去农场里采过一次,那草莓之大、色泽之艳,让看了我照片的家人惊羡不已。</h3><h3> 现在中国也大搞采摘节,各种水果都可以去园中采摘了,但对不会开车的我们来说,路途遥远,去一次真心不容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只在2012年夏天去一个朋友的樱桃园中采摘过一次樱桃。不过去晚了,树上已没剩几颗果子。朋友搬了梯子让我们蹬上去装模作样摘了几颗过了把采摘瘾,最后取出事先为我们预留的两箱大樱桃供我们购买,才使得我们不虚此行,满载而归。比较有趣的是2016年夏天跟剧组住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庄园里做后期,晚上散步时路过梅李园,我们蹦着跳着采摘园中出墙的红果,还去人家废弃的葡萄园中采摘葡萄,虽然那果子也没多好吃,但那偷摘禁果的小刺激还是让我们乐此不疲。</h3><h3> 为什么我会有采摘情结?可能要追溯到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曾被大队选去做果园的会计。这应该是当时村里最令人羡慕的职位了,有机会去区里参加会计培训班,在战友们吃着农村的粗茶淡饭,在寒风中干着沉重的农活儿的时候,我们坐在温暖的教室里学着知识技能,吃着培训班食堂的大白馒头红烧肉。回果园后活儿也轻省,做做账,在果园做点儿零活。最开心的是收获季节,整天搬梯子去树梢上采光照最充足、长得最红最大的苹果管够吃。别的知青回家给家带粮食,我却可买最好的水果带回家。曾经见不准轻易进园的出纳蹲在地上吃得不起身,心里暗自嘲笑人家,岂不知是农民把最好的职位让与了我,我却不知感恩,生在福中不知福,反而对自己的"养尊处优"心怀内疚和鄙视,干了不到一年,就坚决撂挑子跑回生产队去干农活。当时觉得自己很革命、很高尚,也的确干了最苦的农活:插秧、割麦、掰玉米、摘棉花、拉大粪、平整土地⋯⋯我一直很得意自己吃了苦,这些亲身体验让我受用一生。但年纪大了成熟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队里造成多大的损失?又是多么辜负村民和领导的信任?这是我的后知后觉,人当时无法超越自己的时代。</h3> <h3> 人老了真唠叨,说回草莓吧。我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草莓是南京的奶油草莓,而且春节期间就能吃到。绵软香甜,入口即化,据说它的得名不仅因为其醇香的口味,还因为种的时候的确浇过牛奶。这我无法查证,但好吃是真的,用南京话说叫"打嘴不丢"。西安的草莓就差了好几成了。在德国,虽然草莓季来了就象过节一样,到处搭起卖草莓的棚子,但我几乎就没吃过好吃的草莓。去年Rewe超市来了一种草莓,装在白色小木匣中,果粒大而均匀,色泽鲜红,而且无一点损伤,看上去太诱人了。花了四欧买回一盒,却酸得吐了岀来。只得交给金老师做了果酱。今年在瑞士,又在超市见到了这种草莓,同屋小王也经不住它高颜值的诱惑,买回一盒。年轻的她也觉得酸得入不了口,只得丢弃在旅馆里了。这是典型的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后来一个周六下午,土耳其人的蔬果摊上打折促销(因周日不营业),两欧三盒漂亮的草莓,贪便宜买了,也是酸得没法吃。后来金老师带了一盒草莓到办公室,我们分而食之,觉得酸甜适口。原来是她到草莓园采摘的。她说超巿先前卖的草莓大多是进口的,不熟就摘下来的,这才能经得起运输和销售的长时间折腾,当然不好吃。从那时起我就盼着亲自去园中采摘的机会了。</h3> <h3> 我们约在老地方桥头见面。如今我熟门熟路,几分钟就到了,反比玛吉特早到了一会儿。出乎意料的是,一见面玛吉特先送了我一小盒草莓,说是她在阳台种的。那草莓深红色,个头比野草莓大不了多少,个个珠圆玉润,煞是可爱,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h3><h3> </h3> <h3> 周末的公园比平时热闹,出来骑车运动的人不少,还有烧烤的、跑步的、溜狗散步的,领孩子出来玩儿的⋯⋯我和玛吉特无法并肩而行,只能一前一后,说话靠吼。我一直觉得尼达公园大得无边无际的。玛吉特说:可不是吗?尼达河两岸都是公园啊!</h3> <h3> 玛吉特看来是有备而来。她先带我到了一家饭店,告诉我11点钟这里有小型音乐会。她问我想进去边吃饭边听,还是想坐在屋外公园长椅上听听?我选择了后者。我对西餐不感冒,何况还不到饭点,何况我们才骑了20分钟左右。我们坐下喝了点自带的水。音乐演奏就开始了。是萨克斯。在宁静的公园里,这金属乐器发出的声音显得过大了,乐声引得不少人驻足聆听。我还是喜欢更舒缓柔和些的音乐。问玛吉特是否会什么乐器,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退休后她买了把吉它想学,但总没时间,她在想是否买个电子琴,学起来容易些。我真是佩服她,她可是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了!德国老人多,德国老人也不服老。校园里常看见颤颤巍巍的老人一步一挪地走,一步一喘地上楼,去上学校里为老人们开的课程。他们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h3><h3><br /></h3> <h3> 我们继续向南,来到了Röderheim区。玛吉特带我来到一处纪念地。此处以前住着一家犹太富人,他们建了犹太教堂及周边的公园,还有游泳池等设施。1938年法西斯拆毁教堂,将犹太人抓进集中营迫害至死。</h3> <h3> 如今政府在原犹太教堂处建了小纪念碑,警醒世人记住这段历史,也纪念犹太家族对城市的贡献。想起学校附近的绿堡公园里也有一处纪念碑,纪念一位犹太银行家所建的那个大公园。</h3> <h3> 这是犹太人家族留下的一处房产,如今成了公共场所,一年四季都会举办各类活动,河对岸是他家建的大游泳池。浓荫遮蔽下,只能看到池水透出的点点碧蓝,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清晰地传来。想想短短的七八十年前,德国还处在那么一个黑暗时期。人类迈向人道、文明的进程实在只是一小步。而世界上残酷的人杀人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真令人感慨。</h3> <h3> 第三站就是我最盼望的草莓园了。我们出了尼达公园,开始在市区骑行,公路旁有地铁相向而行,原来是6号地铁线。这一线路过大学和城中心,是我经常乘坐的车。没想到,骑到终点站,前面不远就是草莓园了! 这地方我太熟悉了,因为我常坐家门口的60路公交到此换乘地铁,只是不知道草莓园就在这里。</h3> <h3> 远远望到园中已有不少采摘者了,空气中弥漫着草莓的清香,我兴奋起来。园外的牌子上写着5月26日的日期,玛吉特说:好巧,这草莓园昨天才开放。是吗?好幸运!</h3><h3> 没想到迎面碰上的竟是一对华人母子,而且我们还认识,上周末曾同乘一辆大巴去罗腾堡玩了一天。他们已经采完出来了。打了招呼急忙向园门口走,又遇到了华人家庭,妻子在埋怨丈夫采了未完全熟透的果子。整个采摘过程中,时不时能听到中国话,来的华人家庭真不少啊。看来不只是我,许多中国人都有采摘情结啊。我给玛吉特说,没想到在德国在城市里就能采草莓。玛吉特说:这也是她喜欢法兰克福的原因之一。也不是所有德国城市都这样。可以说整个法兰克福都是个村中城。法兰克福人很容易就能享受农家乐了。</h3><h3> 小棚子前已经排了买草莓的长队,看来人家来得比我们早多了。人们提着桶、拿着盆,都有备而来。玛吉特问我:你拿什么装草莓?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考虑这些细节。想到背包里有个万能布袋,玛吉特说那可不行,草莓都得挤烂了。我傻眼了,难道摘不成了?她说:没事,园方可能有。我想会不会很贵?去年去长安区在葡萄园路边买葡萄,葡萄也没多贵,但一个小纸盒却卖好几块,远超出盒子的价值。我们去小棚子前一问,还好,纸盒一欧一个,纸板硬实,还带塑料提手,相当于一个提篮,十分好用。我说买两个,玛吉特说一个就行,她并不需要买草莓。我楞了,是的,她给我一盒草莓已经说明了她自己种了草莓,此次是专门带我来体验的。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h3> <h3> 进了园子,玛吉特礼貌地问我她是否可以帮我采,当然啊,求之不得啊。玛吉特自己种草莓,很有经验,告诉我说:一定要摘红透了的,否则不好吃。她采的果子虽熟透了,但大小不一。我让她挑大的采,她说吃起来一样吧?我说不一样,我们当场验证,的确还是大的更美味多汁些。不过遇到一簇红果,我也很惜物,常常连大带小都摘下来放到箱中,担心小果被遗弃烂掉。我让玛吉特找到漂亮的大果就吃了。但玛吉特很矜持,说早上已经吃了很多,吃不下了,这又增添了我的一重负疚。</h3><h3> 园子经过了人们一天半的采摘,已非满目红果,得仔细寻找才能发现心仪的对象。有时,远远看到一个大红果,兴奋地伸手过去,却发现在顶端还有些发白,没有熟透。更多时侯,这样的果子往往被鸟啄了洞。这鸟儿也不尽着一个啄,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幸亏德国跟中国一样,鸟儿也不多了,不知是否也搞过除四害运动?我和玛吉特不忍暴殄天物,任这么好的果子腐烂在田里,会摘下来吃掉其余部分。事实证明,这种果子其实是最美味的。看来在采摘方面,鸟儿比人更聪明能干。</h3><h3> 园子够大,强烈的阳光还在不停地催熟着果子,尽够人们采了,而且这样寻寻觅觅的过程才更有采摘的乐趣。扒开密实的绿叶,红红的果实在阳光下发出宝石般的光泽。轻轻摘下,咬一口,红色的汁液就顺手流下。这过程真是太享受了。</h3> <h3> 园中的草莓层层叠叠,有红的、有粉的、有绿的,还有刚膨出的种粒。我第一次见到了草莓花儿,单瓣白色,花形不大,远不如它的果实那般抢眼。玛吉特说这园子够人们采一两个月呢。问她农场是否还需雇工人来采摘。回答是肯定的。</h3><h3> 如不是为乐趣而来,采草莓其实也是一种辛苦的劳动。首先得有蹲功。一凡说:白人都不会蹲。我们班学生上黑板听写时,写到下边都宁可跪着写也不会蹲下。有网友实测过,白人的确蹲不住,会摔得仰面朝天,所以在欧洲把蹲这个姿势叫作"中国蹲",这一点上,我们关中人才真的"最中国"呢。陕西八大怪之一就是"有凳子不坐蹲起来"。我们班上会蹲的几位同学都是去中国留学或工作过的,她们说是上蹲厕练出来的。这事我觉得有些荒诞色彩,想起大清朝的时候,传说白人腿不会打弯儿,不会跪,所以打仗时可不用枪炮,直接拿竹竿扫洋人的腿就行。中国人当然输得很惨。不过我们认为天经地义,人人自然能做的蹲姿,洋人却真的大多不会,更不习惯做。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满园采摘人大都象马吉特一样采取了深度弯腰的姿势,看上去更加辛苦。</h3><h3> 我当然会蹲,不过几周前去马尔堡摔了一跤,左膝碰到路牙上磕破了,今早才掉了痂。蹲下后,膝盖上新长出的嫩肉象要裂开一样疼,不得已我常采取单膝跪姿,而让左腿伸展,这才留意田垅里铺了厚厚的麦草。问玛吉特原因,她说不铺麦草的话,浇过水后田里会很泥泞。可不是吗?去美国采草莓那次,田里就很湿,不得已我们往脚上套上了塑料袋才踏进泥地里。而这里麦草晒得干脆焦黄,脚感十分舒适。而且草上的草莓也不会沾上泥污,显得十分干净。德国农场的管理十分精细化。玛吉特知识真丰富,什么都问不倒她,而且循循善诱,是个做老师的好材料。</h3><h3> 不多时就采了半箱,我们都觉得差不多了,边往回走边又采了些,大约大半箱子。去称重前才想起也没问过价钱。记得2016年住北京的庄园时草莓季已过,但门口的价格牌还在,似乎是按进园人数付费,大约大人60元,小孩儿40元,随便吃,走时每人可带走1公斤草莓,那是人们连吃带拿带玩儿的代价,价格不菲。我钱包里只有几十欧现金,担心够不够付,也不知是否能刷卡。出乎预料:这里价格好便宜,进园不限制人数,,只按采下的草莓算,一公斤3.25欧,比超市卖的还便宜。超市按盒卖,一小塑料盒约半公斤要两三欧。要是一家三口儿进园,岂不是会吃掉许多草莓?农场不亏吗?也许德国人工贵,顾客进园也算帮农场摘了草莓。比起高昂的工费,采摘者吃的那点草莓可以不计了吧。采摘者也很文明,摘得很仔细,没有糟塌的现象。</h3><h3> 花了10欧买了3公斤多顶级草莓。开始还抯心花了买纸箱的钱,又一起称重,会造成双重收费。看了账单发现已除去了半斤多的箱重,价格相当透明公道。看来,吃完这一盒是可以自己坐车再来采的,比去超市买划算得多。纸箱还可重复利用。</h3> <h3> 出得园来,玛吉特问我怎么把草莓带回去。我这才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我没想过的难题。我是个太务虚不务实的人,把采摘当游乐,实际的问题一点儿没考虑。玛吉特说:可以先坐车把草莓拎回去,再回来骑车,我觉得花的功夫太长,说可以一手推车,一手拎草莓,坐地铁回去。玛吉特说那你还要换乘。想到换乘时要上楼下楼的,也觉得不现实。最后,玛吉特说:"算了,我送你回去吧,我知道条捷径,很快就到了。"我们把草莓箱放到她的车后架上,一起往回骑。路上,还不时见到有附近居民穿着拖鞋,拿着家伙事儿往园里去。玛吉特指着一片田里的小苗说,这小苗也是草莓,不过明年才能收获,我没想到草莓的生长期那么长,而且要在田里度过漫长阴冷的寒冬,生命力够顽强的。德国夏短冬长,田里都只能种一季作物。路过西红柿菜园时,玛吉特说:西红柿收完后,机器会拔掉秧子,会有不少西红柿掉落田里。她在附近住过几年,那时就会来拾秋。想到金老师她们会到翻过的油菜田时拔冒出的菜苗,法兰克福的农家乐还真是丰富啊。</h3><h3> 一路走一路看,20多分钟很快到了。玛吉特辛苦了一路,我当然不能让她空肚子回去!她很客气,架不住我一番劝说进了家门。我并没准备待客的东西,想泡茶她嫌热,家里既无果汁也无瓶装水,只能给她喝过滤自来水。又取出葡葡、橙子、瓜子花生招待她,她也是浅尝辄止。冰箱中的鸡鸭鱼肉都来不及化冻,我决定做凉面招待她。煮上意面,切一碟水萝卜丝,一碟香菜,一碟产自金老师园中的芝麻菜,调了芝麻酱、大蒜汁,居然也有了点待客的仪式感。中国菜的魅力的确不小,随便一整也满象样了。一切就绪,意面也熟了,过了凉水,调上酱汁,拌上红红绿绿的蔬菜,爽口又养眼。我们吃得很开心。</h3> <h3> 得知玛吉特下午还要在家接待客人,我没多留她,还装了一大盒草莓让她跟客人去分享。送玛吉特到门口时,她说我的阳台很大,可以种很多花果蔬菜。是啊,只是我任期快到了,不可能好好经营这方天地了。所幸我的窗前有一蓬茂盛的月季,正呈现出"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怒放恣态。去冬小区将其拦腰剪断时,我心里曾抱怨心疼过。玛吉特说人家做得不错。只有剪去长得过长的枝条,来春才有更多更好的花朵,否则营养就都跑到枝叶上去了。阳台一角,昕桐送的小粉花经过一冬的蛰伏重新开花了,水仙呢?是晓波种的还是昕桐的成果?今春它们花开不断,扮美的了小区最显眼的一角。</h3><h3> 感谢所有带给我美好生活的人们!</h3> <h3> 分拣存储草莓喽!碗中是玛吉特自种的草莓,小小的不起眼,却比大田出产的滋味醇厚。看来缩小的都是精华不假啊。</h3><h3> 今天从早到晚吃了不下一公斤草莓吧,前所未有地过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