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

高胜寒

　　一直想写写我的爸爸，可由于惰性及工作忙碌等原因，这想法一再搁浅。白驹过隙，爸爸日渐苍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个月又入院11天，今天回去探望，发现爸爸的腿瘦得叫人心酸。今记录些往事，做留念。

　　有一天，跟孩子去买菜时，孩子嘟囔着说："我的玩具坏了，如果公公在，就好了。"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听了，我的外甥女，我的堂弟，以及村民们都这样说过。我的爸爸是个不可多得的多面手，天文地理，历史典故，机械文学都懂。
　　记得小时候，学校要写六一征文，我写不出来，是爸爸写了一首诗帮我完成了任务。印象中爸爸爱穿一件白衬衣束着裤子，耳朵夹着铅笔头，斯斯文文的样子。那时的爸爸是木匠。妈妈还在世，一家人很和乐。
　　后来，妈妈意外离世后，爸爸变了样子。出来工作之前的我都很怕跟爸爸说话，因为每次跟他说话，他都是没好气地说，凶巴巴的样子。直至我成家后，我才体会到爸爸中年丧妻的那种痛苦。爸爸命运多舛。在我读二年级的时候，他在刨木头时，一块飞射起来的木片打中眼睛，那只眼睛失明了。没想到两年后，妈妈就过世了。那时候弟弟才读二年级，我无法想象爸爸的内心有多痛苦。此后，他总是起早贪黑地干活，除了白天做木工，清晨和傍晚再到田地里干活。记得有一年插秧时节，爸爸要犁田，插秧，太忙太累，以致手腕处疼痛，肿了起来。
　　爸爸爱读书报，这在农村人中是很少见的。从我记事起，我家的报纸会叠成一大叠。我家的旧书报极少卖过。去年，我回去整理爸爸的报纸，500多斤，居然还有2004年的。爸爸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东西，所以每次读书报都是一手握着放大镜，一手抓着书。有时他会动笔记下一些东西。他的记性很好，可能与他动笔记录有关。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眼睛不好使了，爸爸看书少了，爱看电视。
　　爸爸是木匠，所以我家里有很多柜子，床。80、90年代，很多农村人的衣服都是随便丢在床上或挂在铁丝上。而我家却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衣柜，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虽是瓦房，客厅里摆放着两张木沙发，收拾得整齐干净。记得我读初中时，罗斌老师来家访，还特意表扬了我家中的这种环境。
　　爸爸的机械方面也很不错。记得有一次，他跟我谈起一件事。有一块长方体铁块，有多重呢？别人说称一称就知道，而我爸爸说，我不用称，我算一下就知道。别人当然不信。我爸爸拿出卷尺，量出铁块的体积，然后动笔算了算，就说出一个数字。别人称了一下，果然与爸爸算的一样。原来爸爸还记得体积、密度、重量的关系。记得小时候稻谷成熟时，人们用一种叫做"咬厨"（雷州话音）的竹制东西甩下谷粒，非常辛苦。我爸爸不知道从哪里看到打谷机这种东西，他居然买零件回来自己做了一台。那台打谷机很重，但比"咬厨"轻松快捷多了。后来，市面上卖打谷机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轻便。爸爸又研究他那台"古董"，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良。后来我在外工作后，没再参加过家里的农活，不知道那台打谷机去了哪里。
　　

2017年9月在爸爸家整理出来的部分旧报纸！

　　今天我用这个打气筒打气时，爸爸告诉我，哪个地方坏了，他修了好多次，都修不好。然后，他画出打气筒的原理图，经过一番研究，才发现有个地方少了一粒波珠。然后，他就修好了。在我家，很多东西都是废物再利用，有很多古董，这与爸爸的省俭有关，也与他的创造力有关。以前人们用的铁锁，他装到窗户上成了窗栓；以前的钻石牌吊扇还在为我家人服务，因为我爸爸会修。

　　这匹木马很逼真，是爸爸的杰作。弟弟的孩子出生后，他刻了这匹木马，脚下装上四个轮子，孩子坐上去后，他在前面拉着绳子，马儿就一路"咿呀"地前行了。他还做了一个鸟形的木车，左右两边的翅膀会随着车子的运动而扇动。这些木马木鸟车给了孩子许多的乐趣和欢笑。可惜孩子们大了，不坐木马木车了，所以没拍到照片。

　　爸爸的百宝柜。一样一样收拾好，方便寻找，也给邻居们带来了方便。你所需要的螺丝，铁钉，各种工具......或许不值几个钱，但你急需的时候，免去跑商店的麻烦！

　　记得去年，爸爸一直说身体不舒服，眼睛看东西也模糊。哥哥弟弟带去大医院检查后找不到病因，我们做子女的也只有干着急。我可怜的父亲，我该怎样做才能减轻你的病痛啊！
　　暑假，我带他到吴川看眼，医生说白内障要动手术。起初爸爸是答应了的，后来当护士给他打针消炎用胶布贴住眼睛后，他心里忐忑不安了（这时候他两眼看不到东西）。他说："回去吧，不做手术了。假如手术失败，我变成盲人的话，得给你们添多少麻烦啊？我现在的眼睛模糊点，起码能自己照顾自己！"他说着，甚至想动手撕下胶布。爸爸，我拉着他的手，此刻我眼前的老人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小时候的我也是这样的吧？小时候我生病时，爸爸也是这样好言安慰我的吧？曾经无比威严让孩子惧怕的超人此刻是多么弱小！我忍不住心酸，眼红了，悄悄地抹着眼泪，幸亏爸爸是看不见的。旁边也在排队等候的人见了，纷纷劝爸爸，说这只是小手术，没事，不会失败的。后来，爸爸才安静下来，动了手术！

当身体不适时，爸爸想的不是自己多痛，而是怕给孩子添麻烦，添累。这就是父爱，这就是我的父亲，苦与累都自己扛的"超人"！

记得我毕业头三年是在离家乡百公里外的江洪镇工作，后来向教育局写调动申请书时的原因之一就是要照顾父亲，结果我却没能如愿。因为我第二个工作单位离家还是远，只能周末回来，然后有了自己的小家，离家越来越远，离爸爸也越来越远！看着眼前苍老的父亲，心里愧疚万分！有时打电话给爸爸，说不到两句，爸爸就会说："快去工作，知道你忙。"是啊，我总说忙，忙，忙，要知道和爸爸相伴的日子都是限量版了。想到这，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以上文章是去年写的，转眼又一个父亲节来临了，谨以此文献给我亲爱的爸爸，祝他老人家福运连绵，身体安康！

　　我家的老古董，在爸爸的精心呵护下，虽然破旧，但魅力依旧，风韵犹存，至今还在服役。

　　今年五一假期回去探望爸爸时，我想把裙子缝好，却搞不定这台古董。爸爸见了，说：“我来缝给你。”看着父亲踩着踏板，佝偻的腰，我倍感幸福，仿佛我还是当年那个黄毛丫头，我爸还是当年那个伟岸的超人。
　　记得小时候，我爸给我缝了不少衣服，其中一件粉红格子衬衫特别醒目漂亮。可惜，许多美好时光在母亲离世后戛然而止，爸爸从此没再给我缝过新衣服。
　　爸爸是个苦命人，即使满腹经纶，最后也只是个穷农民。贫穷的生活，生活的变故，让我爸爸养成了节俭的习惯，甚至是令人讨厌的吝啬。记得我读师范时看了《欧也妮.葛朗台》，想起我爸爸，竟然给我爸爸写了一封信，“控诉他的罪行”。现在想来，年轻的我太幼稚太任性了。直到今天，人到中年的我，体会到生活的不易时，我更体会到了爸爸中年丧妻，要抚养三个孩子的艰辛。

　　或者，在很多人眼里，我爸爸只是个寒酸的糟老头，那又怎样呢？我的身上流淌的不都是他的血液吗？我现在养成的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爱看书读报......的习惯，无不是受爸爸的影响！记得那一年，我急需一笔钱。我小心翼翼地跟爸爸说起时，他说：“要多少，爸有。”结果，他给我的钱中有一百元的，也有50元的，甚至10元20元的都有，散发着霉味，这些钱都是爸爸省吃俭用攒了好久的啊！看着这些钱，我那个羞愧啊，心里沉甸甸的，如压千斤巨石。

　　我家的老古董时钟。在爸爸的眼里，没有废品、垃圾，各种旧物他都不舍得丢弃，一而再再而三地修。这不，时钟罢工了，爸爸就和它干上了。盯着它，仔细研究，仔细琢磨。

　　其实，我爸爸不是一个有趣的人，至少在我眼里，他严厉，他守旧，他说话大声，他思想迂腐，他衣着寒酸，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那又如何，爸在，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