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白球鞋的姑娘

孙国新

　　 这是一个难忘的夏季。

山城一场激情的同学聚会，招来有天南地北的人们。谁说相隔四十载，岁月老了青春的容颜，时光确留有经年的影子；我还是从众多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一番握手寒喧之后，欢声笑语中大家择桌而座，金枝她就坐在了我的斜对面，得空间我细心地打量着她：一张白皙的脸依然不减当年，掩耳的短发显得很干练；上身穿的是碎花白点蓝衣衫，下身灰色八分裤尽显得体的曲线美，足下一双夏凉皮鞋黑鼻头闪着光，彰显着靓丽和阔气。只是偶见金枝耳前几条细细的鱼角纹，看上去好像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老同学多年不见，大家有说不完的话，喧哗的殿堂温馨的气氛，人声鼎沸中也没能让我进入角色，金枝的出现还是让我回想起了，校园那个年代的一件事……

　　那是1977年的一个夏天。大地像个蒸笼，隔中校园虽已到了放学时间，热浪仍然不减，高二一班宽敞的教室内，干燥的土地随着学生们放学急促脚步声的践踏，屋内纸屑飞扬嘈杂中弥漫着灰尘呛人的气味，此刻大部分同学都已回家，教室内还剩几名好学的人儿不肯离去。那时我是班里生活委员，负责全班卫生工作，我协助值日生打来了两桶水，准备清理房间前将地面淋湿，这样一可降温、二来兔得尘土飞扬影响扫地。我愉快地拎起水桶提醒着大家尽量高抬起脚，并沿着课桌的缝隙小心的洒着水，同学们都很配合，有的躲得远远的，有的索性坐在桌子上，当洒到中排前三位的时候，看到桌子下有两 条腿竟然一动不动，脚下一双漂亮的白球鞋，像两只归巢的白天鹅，静卧栖息着。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女生金枝，俺知道她是校里排球队的主干，三岔口区总校召开的学生运动会，她还曾经拿过一等奖，那双白球鞋是校里统一发的，可买鞋的钱确是自己掏的腰包。金枝长得身材高挑亭亭玉立，弹跳非常好，是学校体委培养的重点对象，也是我们班唯一能穿上漂亮球鞋的女孩。那时白球鞋是体育健儿的象征，同学们都很羡慕她。她平时很爱惜这双鞋并视如珍宝，天天保持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近期又要参加比赛，她才舍不得穿呢！

　　想到这儿我特地轻轻喊她两声：“抬起脚洒水了”！然而金枝还是一动没动，只见她头压的很低，全身心伏在桌面上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看样子是太入神了没有听见。此时我不愿再打搅她，心想不动就不动吧！我拎着水桶正想往别处去洒……这一切都被值日生麻同学看在眼里，只见他敏捷地走了过来，狡诈地向我挤了下眼，又向金枝努了下嘴；我明白他是让我向金枝的脚下泼水，见状我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拒绝了他。说时迟那时快，麻同学见我要拎走水桶，他狠劲的把住我的双手，并用力将半桶水向金枝脚下泼去，把桶弄了个底朝天。随着“叭"的一声响水倾盆而落，这边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传来了金枝"妈呀"的叫声。原来金枝的课桌下地面很低，水刹那间全俺进了金枝的鞋里，同时溅起的泥点子也崩了她半身，金枝整个人儿就像泥塘里的芙蓉——水里呆了，而那双漂亮的白球鞋瞬间就成了丑小鸭；同时裤子上的泥点子也一滴滴往下滴落着黄汤，那样子真是惨了。片刻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短暂的无语过后，站在原地的金枝愤怒的吼了一句：“没长眼呀”！看到我拿着水桶呆若木鸡的样子，误解的金枝向我开了炮。

　　我本无意哪能听得进此话，当即回到：“你耳朵塞鸡毛了，没听见我喊你呀？”接着两人像逗了架的公鸡，炸愣着翅膀大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激进火药味。金枝两个干瘦的小拳头握的嘎嘎响，两眼瞪着我，额头前细碎的黄梢刘海被喘出的热气吹得直呼闪，她气恨的说道：“佳兴你当个班干部欺负人，你不用臭美咱走着瞧！”说着小拳头狠劲地砸在了桌面上。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感到万分委屈，因为我不是故意的，我极力辩解着：“怨我吗？叫你抬脚你不吭声，谁知会是这样，我也没想到呀！”面对我的辩解金枝根本不信。她，认定是我在使坏，针尖对麦芒互相不让，对持中金枝哭了，她在水坑里依然没动，伏在课桌上“呜呜”的哭个没完……

我不知她因何为了这点事竟然这般伤心，有点恼怒中又奚落了她几句：“哭吧哭吧哭到明天最好，洒地还省水了”！看到我俩逗个没完，好心的同学们拉劝着，有人将金枝推搡出了教室的门，而此时的金枝似乎更加伤心，她认定我就是欺负了她，临走时还励志的说了一句话：“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比你强！”，听了金枝的话我不服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言语，只是“哼”了一声，可心里却想一个黄毛丫头，还能成什么气候我就不信了！

　　金枝去了女生宿舍。我不知道她衣服和鞋都湿了还能是否回得了家？管她呢！太阳已经下了山，值日生麻同学捅了篓子，自知理亏一个人慌慌忙忙打扫完了卫生，早早地儿就溜了……我背起书包也迅速的逃离了校门，我知道老师若是听到金枝的告状，不管什么原因弄湿了人家的鞋，还不认错，不管天多晚罚站是免不了的，天黑回不到家那就坏事了。嘿嘿，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二天我早早的来到了学校，因为觉得理亏我向知情的同学打探了金枝的消息，他们告诉我那天金枝没有回家；因为回家她也没有可换的衣服，何况她的衣服和鞋湿透了根本走不了，是住宿的女生们东拼西凑的衣服才救了她的急。

原来金枝家也在农村，家境和大多数农家孩子一样并不富裕，多病的父母拉扯了好几个孩子，金枝是最小的，为了供孩子们上学爸妈费劲了心力，就是这样每个孩子冬天一身棉，夏天一身单，家里还是拉了不少的饥荒。金枝为了买那双白色的运动鞋，自己起早贪黑上山刨药采蘑菇，几分几角多日才凑够了那点钱，有一次还险些摔伤。唉！难怪她如此地伤心。

金枝喜欢体育，而参加体育活动又耽误了好多的学习，她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女孩，为了跟上课常常晚上还学习到了深夜，那天她是在做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因为太专注了并没有听到我的喊声，以至于闹了个不开心的场面。而我弄湿了人家的鞋还不道歉，让金枝很生气。然而我还担心金枝会告我的状，可她并没有那样做，因为后来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真是太小看她了。听了住宿生的话，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此时我才觉得我真的很对不起她，在校其间也曾几次想向金枝道歉表白，但是最终也还是没能有勇气开口。

　　直到1978年我们毕业了，那年国家刚好恢复了高考制度，金枝毫无悬念的考上了河北承德的一所铁路院校，有志者事竟成！她成功了。而我名落孙山无地自容地回到了农村，那时在校的男女生很少对话，更不用说通信来往，至此我们彻底地失去了联系。

同学聚会在依依不舍中结束了，金枝离开前我寻机向她道出了当年想要说的话。听说我们曾经为淋湿一双鞋打过架，金枝爽朗的笑了，她说:“还有这事呀！我早就忘掉了”。我不知金枝说的是真还是假，然而我没有忘，这辈子都不会忘。我知道白天鹅有她高洁的圣地，她必将飞向蓝天白云的远方；而我是属牛的，终究离不开耕耘，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也许会有所作为吧！

金枝我祝你越来越好！

儿童节之季谨以此篇记念曾经走过的岁月

2018年6月1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