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

徐军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的心飘进了遥远的记忆里。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首“深圳情″勾起多少儿女心，深圳仿佛是一个迷人的少女，活在遥远的梦里。可它也是祖国的大地，那个时候想去深圳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要去就得办边防证，而且还不太好办。再说那边一个熟人都没有，怎么敢去，只有在心里想想的份。“深圳情也深，深圳爱也深，楼里的歌声楼外的情，不改的是乡音。无论你是新来的客人，无论你久住的人，深圳！深圳！深圳！深深印在我们的心"。多美的一首歌，多么令人向往的一座城市。岁月如歌，我们在如歌的岁月里走出了校门，走上了社会。第一站去不了深圳，我却选择了离深圳最近的城市东莞虎门，去那里圆一圆我的深圳之梦。

人生的旅途从来都充满了艰辛和欢乐，每一步有不可预测的困难和烦恼。高中毕业了，带着憧憬，带着梦想，我走出了校门，踏上南下的征途，去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从家里出发来到了火车站，买好车票，茫然的挤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们坐的是一列加班车，比普通的绿皮还要差，是用货车改装的，上面没有位置的那种。车厢中间挖个洞，四面用石棉板简单围起来，便算是临时的厕所了，相当的筒陋，就这样的环境，在当时也阻挡不了人们南下的热情。车厢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一声汽笛长鸣后，列车缓缓的起动，大家便纷纷的在找位置蹲下，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把行李垫在屁股底下当座位坐，也有站着的。

当时我在车上还碰到两个熟人，一起说说话，聊聊家常，因为都是第一次出门，对外面的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和幻想，再漫长的旅途也不觉得疲惫。列车在缓慢的移动中，经过三十几个小时的颠波，终于来到了南方的大城市广州。下了火车，跟着密密麻麻的人流拥挤着出了站，来到广场，此时已是深夜两三点，广场到处人头攒动，人挤人的，根本无法通过。在几个执勤人员的催促下，陆续的走出了广场，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懵了，心里充满了害怕。这座城市跟心里念着的，歌中唱到的怎会有那么大的区别。不过这里是广州并不是深圳。一会走到广场外面，心里还是有些惶惶的不安。问清楚路途，又坐摩的去汽车站，买好票又登上了开往虎门的汽车，凌晨4点多就到了东莞虎门。

到了虎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找谁，竟站在原地发呆。好在同行的人他们有熟人在家俱厂。先跟着他们走，到了地方再说。到了地方发现人家也不容易，不是十分好的关系𠂆里也不好随便让人进去，趁老板不在，老乡悄悄的带我们进去把行李放好，叫我们吃完饭抓紧出去找工作，这里晚上是不能住的，要查夜，查到没暂住证就会被剃光头，剃了光头找工作就没人要。要是运气不好的查到还会被送到火车站，直接遣送回家，有的在半路就把你丢下，让你自己找回家，不知道是真是假听了都感觉害怕。在厂里休息的时间里，我趁机在厂房的前后转了一圈。在家俱厂的后面我发现了一大片芭蕉林，一片片宽大的叶子俨然是一张张大大的蒲扇。重重叠叠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看到这一大片绿色的海洋，我的心头升起了希望和力量，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和不屈，绿色，我从小就喜欢颜色。平生第一次来到南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芭蕉树，第一次看到了长在树上的香蕉，没吃过香蕉的我，终于看到长在树上的香蕉了。你看那青青的香蕉，仿佛是从树上伸出来的一双双小手，弯曲着一根根胖胖的手指，紧紧的挨在一起，样子还挺可爱的！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想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白天陡步去找工作，一家一家的看，一家一家的问，哪都不缺人，尤其不缺男工，更不缺男普工。口渴了，到处找水喝，运气好时看到哪家门口有水龙头的，趁没人赶紧跑过去拧开猛灌几口。肚子饿了，就在外面买点吃的，前几天还能炒的起一块钱一碗的和粉吃吃，后来没钱了只能饿着，记得有一次我饿了两天，除了自来水，啥也没得吃，又饿又累，一点力气都没有。工作又没有着落，又饿又急，眼看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幸好此时又碰到和我们一起来的女孩子美仙，她家里生活条件好点，可能钱略微多了点出来，她听说我没吃饭就买了个油炸的叉烧给我吃，不容易呀！说实话我当时真心不敢吃，我心里非常清楚当时她也没找到工作，食物对每个在外流浪的人都很重要，拿在手里我仔细的端详着，金黄金黄的叉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忍不住咬了一口，好香啊！好甜！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香最甜的食物了，这份美食这份情义至今都铭刻在心里一直难以忘怀。

好在正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又让我碰到了同村的四牛叔叔，那天他也在找工作。他知道我没饭吃就带我一起去他老婆的厂里吃，到了厂门口我才知道，要在厂门口等他老婆端饭出来给我们吃。后来我也了解到原来是他老婆自己吃的饭，省下来给我们吃，她自己只能回厂里泡方便面吃了，现在想起来还很感动。后来四牛叔叔又带我去找同村的荷花，她当时也在一个叫富德的制衣厂上班，于是荷花又把她自己吃的饭省下来，端来给我吃。唉，在外真不容易。晚上困了，就到新做的工地上，田畈中间，山上，坟沟里去睡，有时还会遇上打劫的，好在人多，也就不怎么害怕，再说一分钱都没有，也没什么好劫的。打劫！现在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的想笑。当时想要在东莞生存下来确属不易。想想总这样下去也不是道理，后来荷花问我能吃苦不，我说能，她就叫芜山的金水帮我找工作，在海边砌了几天石坡赚几顿饭吃，做了两天，后来又没事做了，金水又介绍我去码头挑砖和沙子，辛苦虽然辛苦，总算又饭有的吃了。记得当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自己拿碗去排队打饭，由大师傅(大厨)挨个来分的，我没有碗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杯子，用来喝水的，记得当排队排到我的时候，我把杯子递过去，大师傅看呆了，"这怎么装，去拿个碗来″，我说我没有碗只有这个杯。大师傅看看我，一边叫我下班去买个碗，″这样怎么吃的饱″。一边小心的往我的杯子里盛饭，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最后又在上面再加了点菜端给我，中午就这样对付过去了。去买个碗说起来倒是简单，钱呢？去找姨妈的女儿借借，找到她厂门口等她下班，看是看到她了。跟她说了借钱的事，她叫我在外面等，她便进去了，不知什么原因，等了很久很久都没见她出来，我只好痒痒的又回码头去了。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明天怎样面对大师傅，不是叫你去买个碗的吗。我心里冷笑着，睡吧！到梦里去梦个出来。没想到睡了一个晚上碗没梦到，鞋子倒梦没了，这下是彻底的完蛋了，没了鞋子这个活是没法干的了。还好包里还有双拖鞋，还不至光着脚上街去，这个地方是不能呆了。于是我就收拾好行李，又到虎门去飘泊。

后来在虎门又结识一位湖南的朋友叫易白杨，人很讲义气，知道我们要去夏门寻找工作，二话不说拿出了当时仅剩的几十块钱塞给我们，叫我们混好了写信给他。拿着他给我们的钱我们去了广州买好了船票，验过票到了码头，我却找不到船了，在我的心目中船是弯弯的，小小的，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几层楼的房子，仿佛是座商城我跟着人群走了进去，四处看看，有上楼的，还有往地下室走的，熙熙攘攘的，一时间我有些茫然了，不是说坐船吗？船呢？上这房子里来干嘛！忽然听得一声汽笛长鸣，房子在动了，看见水面渐渐的宽了起来，此时我才惊觉我已登上了船，我所在的房子就是船。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船慢慢的移动着，我也开始打听寻找位置了，经过问询工作人员才知道我们的票买在地下第三层，便走楼梯下到第三层，一看可是卧铺，心里暗自高兴，没想船票不贵还有卧铺睡。于是便把随身所带的行李安放好，休息了一会儿，寻思着到甲板或水上船仓去看看海，于是我们便悄悄的爬上了船面，船确实很大，里面餐厅小卖部都有，人也很多，因为是白天，大家都在走动着，观看着，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心里所需的东西。船舷的走廊里站满了，拥挤着好不容易有人站累了离开，我抓紧挤了进去，我看到大海了！我的心在欢呼，平生第一次看海，心情无比的激动，第一次领略到大海的博大与精深，一往无际的大海涌动着瓦蓝瓦蓝的海水，象玻璃一样透明，象水晶一样可爱，我看到海了！我的心在疯狂的呼喊！我终于看到你了！终于来到了你的怀里！从小就有个看海的梦，终于在今天实现了！大海！你是那么的一往无际，那么的浩瀚无垠！大海！你告诉我！我要去的城市它在哪一边？怀着激动的心情，我们在甲板上兴奋的站了好几个小时，我看日落，看海鸥，看风起云涌，看波滔滚滚。听大海发出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感受那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大海上暴风雨，我们要勇敢的跨过去″，带着看海的惊喜，在微曦的晨光里，我来到了另一座海滨城市一一厦门，一座更为陌生的城市。

我们在厦门也没有找到工作，后来又辗转到福州，而后又去了很多的城市，岁月悠悠，直到现在也没能跟湖南的朋友易白杨通上音讯。内心深处生出无限的感慨:好人哪，不敢忘，怎能忘！好想找到他，好想告诉他别后的际遇。人海茫茫，我再也无法将他找寻，无法与他相聚。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风也可传情，莫说水中多变幻，水也清，水也静，柔情似水爱共永。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地，但求山水共作证……″，一曲磬然落幕，人生悠悠！每一段岁月，都有一个特定时代的印记，事过境迁，斗移星转，俱往矣！但愿今生岁月如歌，我便欣然踏歌而行！

写于2018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