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 /></h3><h3>《蛙事》</h3><h3> </h3><h3><br /></h3><h3><br /></h3><h3>我爸年轻的时候是青蛙中的王。被误称为青蛙王子。我爸一表蛙才,年轻的时候帅呆了,它不但长得帅,而且会唱情歌,它唱的情歌很能打动人,当然也就是说很能打动青蛙,我爸又是会唱情歌的王,也就又被误称为情歌王子。长得帅,又会唱情歌,自然会很讨雌性青蛙的喜欢。没办法。</h3><h3>随着年龄的增大,摊上的事又多,我爸越来越担心自己的身体。终于趁我出去捕食的一个夜晚不辞而别,逃离了它曾经向往的城市,回了它的老家。这个山村的叛徒,在它曾经向往的城市里折腾了一辈子。连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住房"也没弄下,最终叶落归根,带着它一生的沮丧,回到它的出生地去安度晚年。</h3><h3><br /></h3><h3>我爸是山里蛙,而我母亲则是城里女人,也就是城里蛙。我爸和我妈的出身和结合,有很多故事或者说是传说,版本还挺多。至于那一个是靠谱的,却没法得到考证。知道我爸底细的"万事通"癞蛤蟆癞伯伯,好添油加醋,不足信。</h3><h3>我爸出身卑微,进城之前确实有段不光彩的经历。那段坐井观天的日子,我爸一直羞于提及,如果不是接受了那一只小鸟的建议和激将,我爸可能终生空怀一身壮志。我爸很感激那次山洪暴发,是那次山洪暴发把我爸从井里冲出来,从而奠定了我爸进城的基础。</h3><h3>我爸是个有志青年,背井离乡前山歌就唱得很好,很有上进心的它通过模仿又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好几种语言,比如说鸟类的,人类的等。走出大山,找个城里蛙做媳妇是它年轻时的美好愿望。这个美好愿望倒也算是被我爸实现了。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根据自己的想象,再现我爸怀揣对新生活既向往又恐惧的心理,蹦蹦哒哒地沿着某条山路进城的情景。</h3><h3>那时候,我爸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来到城里。城里的一切都让它感到新鲜。高耸到能让人仰断脖子的大楼,宽阔得不能再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喧闹的人群,让它既陌生又好奇,城里目不暇接的事物让我爸看得眼花缭乱。</h3><h3>我爸第一次进城在城里逛了一天,累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人类开始各自东西各自回家,路牙石跟前我爸也想回家,却没有地方可去,一股悲凉从心底油然而生。路灯亮起来,像一只只城里人诡秘的眼睛,昏黄中带着的蔑视和嘲讽,泄气的情绪让我爸不寒而栗。这时候我爸才意识到城市除了人多车多并不是它安身立命的地方。它有些后悔听了那只小鸟的话,甚至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农村也挺好的,我干嘛要跑到城里来?它想凭借记忆原路返回,觉得返回去又太丢人,掂量良久,最终它还是决定留了下来。</h3><h3>我爸安顿下来也不是件易事。我爸安顿的地方其实是在城乡接合部。我爸就以为进了城。</h3><h3>刚进城的时候,城里的蛙欺生,有事没事地常来找我爸的麻烦。我爸收拾他们不动声色,我爸出去从不惹事。对找上门来闹事的却绝不手软。毕竟我爸有蹲着9厘米高的魁梧身躯,山大有柴,有的是力气。即使三五个城里蛙来闹事,也照样被我爸修理得屁滚尿流。我爸曾经告诉我说:有些蛙就是不吃好饭食,你恭敬它,它就认为你好欺负,所以,很多尊严是打出来的。后来很多蛙见到我爸毕恭毕敬。再后来蛙王突然因病离世,王位不能继承,有些城里蛙为了王位不惜贿选,我爸不搞那一套,我爸尽管无心为王,大选结果出来后我爸还是当选。这让我爸感到有点莫名其妙。</h3><h3> 我爸知道前任蛙王享受着正村级干部的待遇,却很不作为。我爸当选后,经常带领蛙们搞技能比赛。看谁保护农民的庄稼尽职尽责,看谁逮的害虫最多。在精神文明方面也经常举办一些活动。比如举办青蛙歌手大奖赛什么的。</h3><h3><br /></h3><h3>关于我爸我妈的很多过往和风流韵事,都是癞蛤蟆告诉我的。癞蛤蟆出生在城里,觉得出身高贵,处处有种优越感,知识面又广,自我感觉惹不起。癞蛤蟆早就暗恋我妈,我妈却一点也不喜欢它。我爸和我妈生米做成熟饭后,癞蛤蟆很绝望,感觉没有机会了,就开始到处臭我爸我妈,我爸完全可以给它一顿胖揍,但转念一想强龙难压地头蛇,自己的威望已经树立起来,也就不再和它一般见识。</h3><h3> </h3><h3>我爸安顿下来的地方是一片广袤的稻田,对面有一洼宽阔的池塘。我对我爸安顿下来的地方印象深刻。这是我的出生地,也就是我的老家,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在我的童年里过的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h3><h3>我的老家非常美丽。盛夏季节夜幕降临后,天空中常会高高悬挂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柔和的光线照亮着镜子似的池塘,庄稼和远处的树木影影绰绰,起起伏伏,绿油油的稻苗随风摇曳,荡出去,无边无际。萤火虫常常拖着一条亮盈盈的尾巴飞来飞去。给人一种身在梦幻中的感觉。</h3><h3>我爸看守的庄稼是香稻,香稻的特点是其粒微黄、呈半透明状,颗粒饱满、米质坚硬、色泽透明、油润光亮;米饭吃起来十分爽口,清香之气能令人食欲大增,回味无穷,香稻产"香米",香米具有很高的营养功效,是补充营养素的基础食物。香米用来蒸米饭、煮稀粥即使盖锅盖,仍香气四溢,人间有"一株开花几里香,一家煮饭香全庄"的赞誉和传说。因其还有优、鲜、爽、珍的特点,古时候常用来做贡米。夏天的稻苗静静地成长,像稀疏的队伍长成繁茂的密植,从草儿一般的貌不惊人长到最后的金黄坠地,水稻簇拥城几块富有人间情调的庄稼地。小时候我时常为这些生长在城市里的庄稼感动不已。</h3><h3>我家对面的池塘里种满了荷花,初夏时只是露出碧绿碧绿的荷叶,之后悄悄冒出了花骨朵,零星点缀在挨挨挤挤的荷叶上,最后,朵朵荷花在这个宽阔的池塘里绽放开来,黄的、粉的、白的……,五颜六色,红色的最为鲜艳。池塘里有鱼儿游来游去,我爸教过我几首唐诗,这会让我断断续续地想起唐代大诗人杨万里的名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池塘边不时传来的蝉鸣声,也仿佛在歌唱夏日里的美景。小时候我经常和我的小伙伴小蝌蚪们在池塘边练习跳水,扎猛子。晒日光浴。</h3><h3><br /></h3><h3>有一天晚上我爸去稻田里转了一圈,稻田里除了稻子拔节的声音,就是远处几个蛐蛐的欢唱声。那些窥视庄稼的害虫近乎被我爸镇压干净,即使残存的胆大者也不敢轻易妄动。我爸在心里盘算,今年又要大丰收。</h3><h3>我爸来到池塘,塘边有很多青蛙出来纳凉。我爸驻足和它们扯闲篇。我爸说今年的庄稼长得真好,又是个好丰年。有只青蛙恭维我爸说,多亏你领导有方,包田到户,责任到蛙。其它青蛙附和道,是呀是呀。我爸亲民,受到表扬,心里无比舒坦起来,忍不住扯开嗓子"呱"地叫了一声(我觉得那一刻我爸肯定感觉那一嗓子比射精还舒服)。那叫声极具号召力,叫声在池塘的上空荡漾出去,四面八方的蛙听到我爸的叫声,都跟着呱呱地叫了起来,此起彼伏。</h3><h3>都知道我爸会唱山歌,这是雨后的一个月光如水之夜,空气清新,青蛙们想让我爸唱歌,我爸不想唱,癞蛤蟆很想出我爸的洋相,非要我爸唱歌不可。我爸不唱,癞蛤蟆就领着一群青蛙起哄。我爸拗不过,只好站在池塘里一棵睡莲的叶子上,说,那我给你们唱几首流行歌曲吧。我爸清了清嗓子就开唱了。我爸唱了《寂寞的人伤心的泪》《亲爱的你在哪里》《你是我今生的依靠》,唱《纤夫的爱》时我爸串换雌雄两性角色,拿捏得十分到位。它把"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让你亲个够"改成了"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人约黄昏后。"唱着唱着就来到了荷叶边上,荷叶边不承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我爸从水里跃出来时,想甩掉头上的水珠,但因为没有脖子,身子也随着摆动,样子十分滑稽。惹得青蛙们呱呱大笑。</h3><h3>我爸唱流行歌曲时之所以改词,是从众多被吸引来的雌蛙中,寻到了躲在柳荫下的我妈。那时候我妈正值青葱岁月,到了怀春的年龄。她总是想办法接近我爸,但又不好意思表达,我爸田垄上来回蹦跶时,我妈常常躲在稻丛里默默地等它走过,然后目送着我爸的背影,直到我爸消失在自己的目光中······</h3><h3>那天接下来我爸又唱了一首《十八摸》:摸摸你的头呀!好温柔呀! 摸摸你的手呀!跟我走呀!摸摸你的腰呀!好风骚呀!摸摸你的背呀!跟我睡呀!摸摸你的腿呀!好大的水呀!······我爸唱得委婉动听,那些从他心里流淌出来的一个个饱含深情的美丽音符,奇妙,有颜色,有形状,有温度,有穿透力强,又极具挑逗性。这极易感染的场合让很多雄蛙呼吸急促,心率过速。寻声而来的雌蛙们听得脸红脖子粗。</h3><h3>远处我妈抒情的叫声近似于无,克制,喘息中伴随动作,又有变形了的轻微的"啊,啊"声。多年之后癞蛤蟆带着几分神秘把声音压倒最低,对我说;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妈在干什么吗?然后卖了关子让我猜,我猜不中,癞蛤蟆说,我都不好意思地说,它在自慰!</h3><h3>那天癞蛤蟆也发现了柳荫下的我妈。癞蛤蟆悄悄地潜游过去,听我妈在自慰中呻吟,癞蛤蟆生理反应强烈,浑身燥热,受不了了,一下子就朝着我妈的身上扑去。我妈发现了癞蛤蟆,受了惊吓,也顾不上难受,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癞蛤蟆去追,终因为水性不好没能追上。</h3><h3>我爸和我妈是怎么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癞蛤蟆没说。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癞蛤蟆目睹了我爸和我妈做爱的全过程。癞蛤蟆尽管讲我爸我妈的风流韵事毫不脸红。但还是羞于用做爱来说我爸我妈做那件事。癞蛤蟆跟我讲我爸我妈的风流韵事时用的不是"做爱"二字,而是说你爸你妈"抱对"。</h3><h3>蛤蟆喜欢我妈,像我妈盯我爸的梢一样,经常跟我妈的屁股。有一天夜里我爸在稻田里"呱呱"叫了两声,连续叫了三次,声音焦灼难抑,我爸怕自己的叫声引来众多的雌蛙,叫时特意拐了个弯,算是给我妈发的暗号。癞蛤蟆从中听出了猫腻,癞蛤蟆不用联想我爸改的歌词就知道那是我爸发情了。我妈匆忙从我姥姥家偷偷溜出来,据癞蛤蟆说看样子也没和我姥姥姥爷打招呼。</h3><h3>月光下我妈寻声找到了我爸。我爸对我妈说,我给你逮了几条你喜欢吃的稻虫,我爸用眼神示意我妈。我妈顺着我爸的目光望去,看到地上几条垂死挣扎着的稻虫,夸张地尖叫着说:好大,好新鲜耶。我爸说,你一会带回家吧。我妈温柔地说:嗯呢。一般情况下都是雌蛙们讨好我爸,没想到我爸还送自己虫子,我妈有点受宠若惊。我爸我妈水陆两用的眼睛四目相视,很快交织在了一起,我爸的目光炽热如火,我妈的眼神里充满柔情。我爸说,我嘴里还有条好吃的虫子,我想喂喂你。我妈信以为真,说,嗯呢。我爸说你闭上眼睛张开嘴。我妈乖巧地说,好。我妈张开嘴等着,我爸说,张大点。我妈把嘴张大。我爸突然搂住我妈,把自己的舌头塞进了我妈的嘴里。我妈边接吻边哼哼唧唧地说,你真坏!</h3><h3>我爸我妈吻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一般来说雌蛙个头大雄蛙个头小,而我爸是大块头,我妈娇小玲珑(这也许是我爸喜欢我妈的原因之一),我爸从后面抱住我妈的时候,给人一种欺负弱小的感觉。我妈在我爸身下不停地抻蹬腿,我爸前爪用爱瘤牢牢把我妈抱住,后腿攀了好几次才攀住我妈的大腿,我爸把我妈控制好,我爸就在我妈身上卖力,我爸坏坏地用一下力,我妈就舒服地叫一声。我爸我妈应该都是初次做爱,经验不足,我妈怎么也排不下卵来,知识面广的我妈,却很老道似的用蛙语鼓励我爸说,哥,加油! </h3><h3>躲在稻丛里的癞蛤蟆,浑身燥热,坐立不安,癞蛤蟆想扔我爸我妈的石头,找不到,无可奈何。癞蛤蟆说,没想到你爸的功夫那么好,它们一抱就是三天,不得了。怕惊动它们,我又没法跑,睡也睡不着,只能看,知道我的眼球是怎么鼓出来的吗?我用不屑挖苦它说,癞蛤蟆,你辛苦了!</h3> <h3>据癞蛤蟆说,我姥姥根本不同意我爸我妈的结合,我姥姥嫌我爸出身不好,农村的,土气,未脱。我姥爷却说,这些都是可以变的,城市不过是一个大村庄,谁不是农村的?我看好它。最终我爸我妈还是在一起"抱对"了。我爸我妈"抱对"后用体外受精的方法,在池塘里变态出了很多孩子,其中有我大哥哥大姐姐们,二哥哥二姐姐们。我是我爸我妈第三批蝌蚪中的一个。</h3><h3>我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二哥哥二姐姐们早已出嫁的出嫁,单过的单过。我这批兄弟姐妹们也都由蝌蚪变成了可爱的小青蛙,远走高飞了。虽说我也出落成一只俊俏的小雄蛙,但是尾巴却不知为什么就是甩不掉。我也想出去闯世界,我爸我妈不放心,也就暂时把我留在了身边。</h3><h3>稻子快到成熟的季节,天已经不太热了。我无所事事,我想去池塘里练功,也就是练潜水扎猛子什么的,顺便在池塘边背诵我爸教给我的人类语言。我刚要横穿马路,却看到路边浩浩荡荡地停下了大大小小十几辆车,最前面的是辆警车,第二辆是一辆无法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中巴,这让我感到很神秘。车门打开,有人将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小个子扶下车来,尽管太阳不毒,那人还是为他撑开了伞,一会车上先后下来好几十个人,我猜想这是一群领导干部,阵势这么大,级别肯定不低。</h3><h3>他们下车后就站在我近在咫尺的路边,怕他们踩扁了我的头,我躲在稻田屏心静气。他们说话我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听见伞下的人对撑伞的人说,孙秘书,土管局刘局长农业局李局长来了没有?还没等孙秘书说话,就有人应答说,高市长,来了来了。我抬头看见两个人小跑过来。来到太阳伞跟前,太阳伞下的那个人对小跑过来的那两个人说,刘局长,土地手续办的怎么样了?刘局长用提醒的口吻说,高市长,这可是基本农田呀,动不了。那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小个子就是高市长了。高市长脸上挂着不高兴,脸仰贴在弯下身的刘局长耳朵梢上,悄声说,刘局长,你长得肥头大耳,看上去是块省长的料,知道为什么没进步吗?你就不会变通?地,我也动不了,但是你,我是能动的了的。</h3><h3>刘局长看上去五十多岁,红了脸,手直摸汗,说,高市长您别生气,我回去想想办法。高市长不再理他,然后高市长掌心朝下摆过农业局长,说,以后别玩得真跟"为民请命"似的,小报告打到省长那里,什么资源不可恢复,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就这点地产贡米了,贡米又怎么了?贡米不也就是填饱肚子?现在都吃转基因大米了,孤陋寡闻!几亩稻田,就心疼的你天天往上打小报告?</h3><h3>这时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一股子液体探头探脑地选择着路径,蚯蚓一样从马路上爬过来,我看见那个和刘局长年龄相仿的李局长两腿打着哆嗦,说,不敢了,不敢了。</h3><h3>高市长训斥完了,转过身对大家说,同志们呐,我们市自从撤县建市以来,经济得到了飞速发展,经济总量排在全省前十,是全国百强县(市)之一,这与我们前几任市委市府的正确领导密不可分,我市马上又要撤市划区,我们这一届领导班子绝不能碌碌无为。我市北面就是省城,北京的方向,要想和省城接轨,怎么可能不占它个一亩三分地呢?这里将建世界一流的高尔夫球场,从而为吸引更多的人才更多的资金为我市的经济建设增砖添瓦。我相信在我们这届政府的英明领导下,我市的经济将会更上一个新台阶!</h3><h3>高市长的话讲完,大家一片掌声。</h3><h3><br /></h3><h3>几天以后,邻村的蛙王亲自来找我爸说它们那里的稻田招灾了,稻虫飞天蔽日,稻虫糟蹋庄稼糟蹋的厉害,再这样下去稻子非绝产不可。我爸显然有些明知故问,你的意思是?邻村蛙王耳语我爸说,帮忙捉害虫。我爸显得很作难,然后煽情地说,按说兄弟单位帮个忙也没啥,问题是现在的蛙也不是那么好动员了。然后伸出前爪:我给你派这些去怎么样?邻村蛙王说,五百只?太少了。你给我派五千只咋样?。我爸说,我的家底也就五千只,你不会让我们全村出动吧?邻村蛙王说,帮人帮到底嘛,再说逮了害虫归你们。我爸刚才显然忘了这层意思,一听有利可图,爽快地答应了说,行!</h3><h3>我爸不但有领导能力,更有号召能力,我爸一呼百应,它的话没人敢不听,包括癞蛤蟆癞伯伯。那次救援我也跟着全村雌雄老幼去参加了。三天后回来的路上,全村的蛙都对这次行动表示满意。大家呱呱叫得开心。刚到村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们看守的稻田没有了,池塘也没有了,好多挖掘机正在轰轰隆隆地施工。大大小小的蛙,包括我爸我妈,癞蛤蟆,个个一头雾水。只有我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那天我贪玩。回家忘了把那一帮人来过的事告诉我爸。</h3><h3><br /></h3><h3>经过我爸的精心挑选我们把新家安在了小清湖的岸边,小清湖名字不错,湖里的水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清澈。小青湖沿岸到处是收废品的摊点,来来往往的卡车,把废品拉进拉出。</h3><h3>小青湖里的荷花无精打采,零零落落,湖面上漂浮着一片片苔藓,不时地有塑料袋被风吹来,或挂在路边的垂柳上,或飘荡进湖里,湖面垃圾成堆。湖水难喝。半夜三更时更有渣土车,建筑垃圾倒进来。小青湖在城市的东面,离我的老家十几公里,严格地说我们已经算不上城里蛙了。没办法。我们的家因一夜间被毁,期间是我爸安排去邻村帮忙的,村里的蛙们不再信任我爸,我爸也百口难辩,搬迁的路上走散了不少,逃跑了不少。我爸没法去计较。我爸不再是大家拥戴的王。我爸也就不再感觉自己是王。癞蛤蟆不知是一直还在暗恋我妈,还是和我爸的友谊深厚,它倒是跟着我们,来到了小青湖,和我们不离不弃。</h3><h3>眼看来到冬天,我们都准备冬眠。我那条甩不掉的尾巴成了我爸我妈我妈的一块心病,有一天夜里我无意中听到我爸问我妈说,那药你让三崽喝了吗?我爸说的"三崽"当然是指我。我妈说,掺了蜜,喝了,你从哪里淘换的偏方?我爸说,电线杆子上。我爸接着说,实在不行来年开了春,去医院找人给它做个手术。难怪那天我妈端给我一碗液体让我喝,我问我妈这是什么东西,我妈说是蜜,稻花蜜,很珍贵的。这种东西我没喝过,我尝了尝,挺甜。然后一口气把它喝完。冬眠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几个人把我摁倒在地。然后持刀割去了我的尾巴。</h3><h3>第二年的春天我们全家都苏醒过来,我从睡梦中醒来时伸了个懒腰,一动,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回头一看,我的尾巴掉了。看到烂在地上的尾巴渣,我妈说,真没想到偏方也能治大病。</h3><h3>小青湖里的水太难喝了,酸咸涩,一喝就想吐,我妈对我爸说,咱就不能再找个地方?我爸对我妈说,这年头到哪里都一样,以后再说吧。</h3><h3>小青湖里有一个湖心亭,又一个夏天的晚上,我踏草而行后顺着栈桥蹦蹦跳跳地出去溜达。我在湖心亭里看风景,远处,城里的霓虹灯五颜六色,闪闪烁烁,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月亮长得丰满,在这月朗星稀之夜,万物静谧天地不语,这个美好的夜晚我多么想捕捉一份好心情啊,但湖面上吹来的风偶尔夹杂着呛嗓子的辛辣味。有点让我扫兴。我决定回去。刚想往回走,听见有高跟鞋敲击着栈桥木板向这边走来的声音,我打眼望去,过来一对男女,女的挽着男的胳膊,男的搂着女人的腰。模模糊糊中我也能辨别出他们的大体年龄。男的四十七八?女的三十四五?我赶忙躲在了不易被发现的柱子后面。他们过来站在亭子中央,朦朦胧胧中我看到那个女的真漂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一袭连衣裙。女的用娇柔的声音说,我的吕大局长,我的化工厂又不大,不就是每天往小青湖里排几百吨污水吗,你手下的那个执法队长动不动就说要罚我。吕局长说,宝贝,你别以为是我情人,就可以乱来,人家举报了你好几次了,哪次不是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不要让我作难才好。女的又说,吕局长,你的那个执法队长想吃我的豆腐。吕局长急了眼,口气很重地说,他敢!</h3><h3>吕局长一手搂住女人狂吻,一只手在女人的胸前不停地摸索,摸索够了,从女人的低胸连衣裙里掏出两个肉蛋,轮换着啃。吕局长想把女人放倒石板凳上,女人说,石板硬硌身子。吕局长就说,那就撅起腚撩起裙。女人很配合,撅起腚,撩起裙。这时我突然想起癞蛤蟆偷窥我爸我妈的情形。我和癞蛤蟆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动物交配,但是肯定一样的感受。在女人的哼哼唧唧声中,我发现我的身下湿了一大片。</h3><h3>吕局长他们在有节奏的呱唧声中终于折腾够了。吕局长显然很满意,说,宝贝,这次我再把问题给你处理掉,以后不要再往湖里面排。女人说,除非你不再往我里面排。</h3><h3><br /></h3><h3>我爸我妈可能又"抱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不怎么会又有小蝌蚪生出来?我依赖我爸我妈惯了,似乎我爸我妈也依赖我。我依然留在我爸我妈身边。我爸我妈给我交代了个任务替他们看孩子。</h3><h3>这副担子不轻。自从我接受了这个任务后,我就开始哄着小弟弟小妹妹们在小青湖里玩耍。按排行,我称呼它们四弟们四妹们,它们自然也得叫我三哥。四弟四妹们脱掉尾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怪事,我的好几个四弟有的呆头呆脑,有的多长了手指,有的缺胳膊少腿,更可怕的是我的几个四妹好傻笑,我把我爸教给我的捕食本领教给它们,四弟四妹们竟然要多么笨有多么笨。我越看越不对劲,赶紧把这事告诉了我爸我妈,我爸我妈来了。我爸仔细估摸了老长时间,脸吓得蜡黄,在地上踱来踱去,边走边说,像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然后对我妈说,生的少也就罢了,你这是生的一窝啥种?我妈看了心酸的泪水涟涟,显然感到委屈,反驳我爸说,啥种也是你种上的,你问你自己!</h3><h3> 从此,我爸再也没有好脸色,似乎和我妈交流的少了。我爸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有一天我妈诚惶诚恐地对我爸说,抱对之前你是不是吃了喷农药的稻虫?还有,你看老三,这么大了也不长个。我爸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没有。</h3><h3><br /></h3><h3>我有些想回老家了。我爸突然有一天对我妈说,你跟我回老家去过吧。我妈说,山里蛇多,要回你自己回去。我爸知道,农村那种日子我妈过不了,城里出生的女人娇气、事多。我爸说,其实那里也不错,水好空气又新鲜,要不是为了开眼界,我才不细进城呢。</h3><h3>我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属于大龄青蛙。心里也早就想和某个雌蛙那个了。可能是我接触的雌蛙少,没有一个雌蛙来和我示好。我的烂尾巴早已经甩掉了,除了我的个头有点矮,论长相我觉得还挺屌。</h3> <h3><br /></h3><h3>小青湖有个荷花节,一年一度,荷花节其实就是为大龄青蛙举办的相亲会,去年我们全家迁徙过来时荷花节早已结束。我想自己的年龄虽然偏大了,在荷花节上划拉个媳妇还是没问题的。荷花节上蛙头攒动,蛙山蛙海,荷花节就在湖心亭举办。我想起了那晚吕局长他们。</h3><h3>我沿着栈桥往里挤,栈桥上的蛙姑娘还真不少,在两边,它们个个不是用荷花遮住半边脸,就是用荷叶盖住腿,我感觉怪怪的,我好奇心重,想看个究竟,我掉回身,借着挤劲故意蹭掉了几个妹子的荷花荷叶,回头再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怎么这么多残疾姑娘?</h3><h3>荷花节主办方弄了个压轴节目,唱情歌。反正雌蛙不会唱。哪个雄蛙都可以按顺序跳到吕局长他们享用过的那条石凳上开唱,我看到好几个雄蛙一展歌喉后带走了好几个三条腿的雌蛙。</h3><h3>找个三条腿的媳妇我是断然不能接受的。三条腿的媳妇我肯定不要。既然来了,说不定还能捡漏,说不定会有个雌蛙中的西施碰巧来浣纱呢。即使找不到媳妇,就算吊嗓子了。我爸当年除了帅还会唱情歌才吸引住我妈的。我爸什么都肯教我就是不肯教我唱情歌,当然我秉承了我爸的天性,好学。我爸在稻田捉害虫心情好时就来上几句。我也就偷偷地学了几首。我可是好久不吊嗓子了。轮到我上台,我清了清嗓子,啊啊了两声却怎么也唱不出来。我揪了揪喉咙,还是不行。反复好几次之后,我知道我的嗓子完了。</h3><h3><br /></h3><h3>荷花节不久后的一天,多日失联的癞蛤蟆来到我家,对我爸我妈说,我们做亲家吧,我给咱家娃提亲来了,咱家老三蛙龄也不小了,至今也没有个抱对的,那怎么能行?说啥也不能像我一样单过一辈子吧。孤孤凄凄的。我妈很激动,忙问是哪里的姑娘?癞蛤蟆说,我的一个远房侄女,很般配,两边都是自己的蛙,要不谁愿意操这份闲心?我爸我妈一听是只癞蛤蟆,脸就耷拉了很长。</h3><h3>我在场,真想立马把癞蛤蟆轰出去。癞蛤蟆却不紧不慢地对我说,你别急眼,你仔细想想,现在生存环境这么差,哪里还有囫囵姑娘?我家侄女丑是丑了点,不少胳膊缺腿,总比那些三根腿的强吧?再说了,我们是同宗不同族,你俩至少不是近亲,没准会生出好多聪明的小蝌蚪呢。你们抱对时,你就把它当成外国妞,你想想,多刺激!?我怒了,对癞蛤蟆吼道,滚!</h3><h3>过了几天我爸把我叫到他跟前,带着几分难以启唇说,癞蛤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总得成个家,不能跟我们一辈子吧。没有毛病的蛙,现在不好找了。我对我爸说我不同意。我爸几乎用央求的口气对我说,你就算是给我和你妈帮个忙吧。</h3><h3>我还是和癞蛤蟆的侄女小癞抱对了。</h3><h3><br /></h3><h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过了两个年头。我和小癞抱对的时候没少下力。却连一个蝌蚪的影子也没见到。我爸我妈有些急眼。有蛙问我是不是不行,我感到很委屈。又问我和小癞抱对时是不是嫌它长得丑有心理压力,我说没有呀。其实我真的没有,我和小癞抱对时就会想起癞蛤蟆的那句不像长辈说的话,我的确把小癞当成了能开洋荤的外国妞。</h3><h3>小癞刚来我家的时候和我妈的婆媳关系还算不错。除了看到我的四弟弟四妹妹们心里不太舒服外,一家人其情融融其乐也融融。时间长了因为我们的一个小蝌蚪都见不着,我妈的脸就有些拉的长。话里话外地刺激小癞,婆媳之间开始闹别扭,让我在它们中间很作难。</h3><h3>我妈从电线杆子下面捡了张牛皮癣广告让我看,从画在上面的简易生殖器图上,我就知道那是专治不孕不育的。我对我妈说,这些野广告能管用?我妈反问说,你的尾巴不就是这么治好的?我无言以对。</h3><h3>偏方并没有让我们抱对出小蝌蚪。我和小癞的关系尽管也有些生冷了,但毕竟是夫妻,话还是要说的。小癞说,你和你妈都认为是我的问题,你们咋就那么确定?没准是你的问题呢。小癞的话提醒了我,我说,那咋整?小癞说,去医院检查检查呀。也该查查病因了,我说,去一次不容易,要不我们一块去。我又提出让我妈跟着,有点事方便,也好有个照应。小癞说你和你妈去吧。气得我差点掴了它的耳光。</h3><h3>禁欲了三天后,我和小癞是顺着下水道进医院的,下水道里臭烘烘的,和小清湖的气味差不多。来时小癞曾经问我为啥走下水道,我在稻田里指着远处的那座高楼说,你看到了吗?那就是医院。我们顺着下水道走,可以不用过红绿灯,第一是节省时间,第二是市里容易堵车,我们首先应该注意安全。小癞说,我们能找个丢了箅子的下水道口钻进去,那咋钻出来?我说这个简单,市里的下水道箅子前面按上后面偷走,医院附近总有个敞口的,敞口处往往堆满垃圾,轻轻一跳准能上去。小癞说,你真聪明。我打小癞的趣:那是。</h3><h3><br /></h3><h3>根据我和小癞的商量,我们决定先给小癞检查。进了医院,人山人海,我和小癞怕有人一脚下来把我们踩扁,只能顺着墙根走,找不到妇科,想问导医,又怕她们听不懂蛙语也就没搭理她们。人类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最笨的就是人类。如果真的聪明咋就学不会其它动物的语言呢?我们蛙类虽然不是最聪明的动物,至少懂得鸟类和人类的语言。这时候正好有人问,妇科专家办公室在哪里?导医爱搭不理的给那女的指了指方向。她们的对话在乱嘈嘈中还是被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们跟着那个女的屁股后面,乘着扶手电梯终于找到妇科专家科。</h3><h3>来看病的真多。一条长龙一样排出老远。如果按部就班地排队,专家下了班也轮不到我们。我和小癞说我们夹个塞吧。小癞问我能行?我说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我想办法。</h3><h3>不一会,有一个女的整理着腰部的衣服从专家办公室里出来,里面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男高音说,下一位!三十六号。我对小赖说,抓紧进,别磨蹭,别出声。穿白大褂的男高音开门的瞬间,我和小癞顺利地进了他的专家办公室。 专家看到没人进来,把脚搭在桌子上养神。他显然没有看到我和小癞。我小声呱呱叫了两下,他看见我了。专家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自言自语地说,咦?怎么进来个蛤蟆?我对他称呼我蛤蟆很不满。不管小癞,我是青蛙。如果不是有求于他,我尽管嗓子唱不出歌了,但肯定会用大嗓门表示抗议。这时专家也看到了小癞,惊喜似的,说,咦,还是两个唻?</h3><h3>专家很友好,撩了撩白大褂蹲下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们不会也是来看病的吧?我说是。我的蛙语专家也听不懂。我又说了一声是,他仍然听不懂,我着急,他也着急,一时无法沟通。突然专家对我说,如果你能听懂我们人类的语言,我说话,你就用点头或摇头回答吧。</h3><h3>听了这话,我立马点了一下头。还是人类聪明,这回轮到我笨了。尽管我没有脖子,点头和摇头都会做得很勉强,但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好方法。专家看到后说,咦,还真行,我碰到蛤蟆精了?专家随后问我,你哪里不好?我摇了摇头。是它?专家看着小癞说。我又点了点头。专家问我怎么不好了,我爬到小癞身上,然后下来,摇了摇头,用前掌做了个抱孩子的动作。专家明白了:不孕不育呀。专家在一张便签上边划拉边说,女的上床。床高,小癞试跳了好几次才跳上去。专家唰地一声把一块隔帘拉上,转过身来对我说,家属出去!</h3><h3>小癞从专家屋里出来,问我,排队的那么多,为啥咱能进去?我说我刚才看见三十六号去厕所了,专家没喊三十七号。小癞奥了一声 。我问小癞,专家咋说?小癞羞红了脸,故意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他让我摊在床上,给我看了看那里。哪里?快说!一会我明白了。小癞说,他说他看不了。地上有个破纸团,我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说,看不了他装什么逼?臭流氓!</h3><h3>我想找那个专家理论,可人家合法,心想,算了。</h3><h3><br /></h3><h3>下午。男科明显比妇科人少,再加塞这一招不见得灵了。我想挤进去呱呱大叫两声把那些病号吓跑,这样我就不用排队了。又一想,看男科的都是男人,他们的胆子不一定像我想象的那么小,我如果真的叫上一嗓子,他们不但不跑,反而帮着医生把我捉住,并不是每一个医生都会像那个妇科专家那样"好脾气"。一旦被他们捉住,出来个"张一刀""牛一刀"什么的,阉了还算事小,没准会把我给解剖了。他们可都是高手,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排队吧。</h3> <h3>进了男科,专家是个老女人,看上去很冷。但从她眼眉间的流风余韵上我能断定出她年轻时的妩媚漂亮,当年追她的人,肯定比排队的病号还多,一拨又一拨。我们还是用和男专家的方法交流。老女人唰地一声把布帘子拉上,问得真仔细,老女人问我说,你们做爱的频率如何?有没有变频?做爱之前有没有前戏?你们用什么姿势?什么动作?技术高不高?花样多不多?时间长不长?有没有搞搞个人卫生?你们做爱的环境好不好?这纯属我的私生活,这些问题我羞于启唇,老女人见我不好意思,不紧不慢地劝我说,这里没有第三人,你连这些问题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给你治病?让我怎么知道你们不孕不育的问题出在哪里?找不出问题怎么对症下药?我憋吃了半天,只能一一回答,我说,我们做爱的频率还行,几乎三天两头做,有时候三天一日,有时候一日三天,爱做得有时候静水无波有时候地动山摇,做爱之前我们先用舌头纠缠,姿势是雄上雌下,其它的很少,动作是抱在一起,技术自然高花样自然多时间自然长!我们在水边边洗澡边做爱,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在野外。老女人说,倒很浪漫。我有点烦,口气自然重。老女人看我烦了,但似乎言犹未尽,说,最后再问你两个问题,你们做爱时你的心情如何?做爱后疼还是麻?我没好气地说,做爱自然是心情好,不好谁还汗流浃背地去做爱?想想我和小癞做了两年什么也没做出来,每次都做完后累得筋疲力尽瘫在地上,想想也没啥意思,我说,既不痛也不麻。不弄就想弄,弄了就后悔!你的问题问完了吗?老女人不再说话,给我摸了好几遍那玩意,挺贪的样子,又端详了一会,接着用手轻轻地来回扇了两下,然后冷冷地说,不小,硬度还行。之后又递给我一个透明的小杯子说,弄出点来,化验一下,半个小时再来看结果。</h3><h3>天已近傍黑,我和小癞在门外的连椅下面蹲着,等了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女专家说,按说没问题,然后端起剩余在小杯子里的大部分液体说,你看稀稀拉拉的。不好确诊。</h3><h3>医院不过是个汽修厂,不就是加不上油吗?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了,那些医生真是合法的大骗子,让人花了钱治不了病。出了医院小癞感慨着说。我说,就是,我没听说那个医生能看好自己的病,治的自己长生不老。</h3><h3>连个蝌蚪都没有,这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骂了医院骂医生,可有病还得看。既然一个县级市医院都看不了,那就只能去省城了。省城听说七十公里的路呢,咋去?小癞问我。我说我再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h3><h3><br /></h3><h3>没几天,我听说有人要往城里运西瓜,我对小癞说,机会来了。明天一早我们早起,你跟我走。小癞问我怎么去?我说,坐车呀。小癞听了笑了。我说,对,坐车。我早观察好了,那个卖西瓜的用的是花篓,篓花很大,我们完全可以钻进去,进城的西瓜没有小个子,瓜与瓜之间空间大,我们的皮肤和西瓜差不多,不,其实我们的皮肤就是西瓜皮肤,轻易不会被认出来。明天一早我们钻进篓子,他们把我们装上车,到城里他们总得摆摊吧,即使不摆摊总得卸车,卸了车,我们再找机会逃跑。小癞说,你的鬼点子就是多。</h3><h3>难怪人类一有病都愿意往大医院跑。省城的医院不光大,设备先进,分工也细。早就听说有不孕不育医院,还有专门的男科医院。我和小癞在省城只呆了两天,省城的专家才真的是专家。也懂蛙语,交流不困难。检查后告诉我和小癞,小癞输卵管黏连,我弱精捎带着无力症。看来病得不轻。我和小癞都不太明白,专家就打着比方说,这样说吧,小癞的那个地方太窄了,精子过不去。你呢,即使再宽的大门为你打开,你都没有力气爬进去了,就这么简单。专家的比喻太形象了。我和小癞都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问专家这是怎么造成的?那咋办?专家说,这可能和你们的饮食卫生居住环境有关。至于咋办?药物可以治疗,效果不见得很好。如果不改善饮食卫生居住环境,生了孩子也不见得健康!</h3><h3>我明白了,我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二哥哥二姐姐们,是在我的老家出生的,个个活蹦乱跳的。我也是我爸我妈在我的老家抱对的,我这批蝌蚪也没出现大问题,我不过是尾巴掉得晚点而已。要不也早就远走高飞了。四弟弟四妹妹们是我们搬到小青湖后我爸我妈抱对的。所以才呆头呆脑差点事。我也是到了小青湖后才不长个的。这些肯定是喝小青湖里的水造成的。省城专家的建议很对:既然你无力改变环境,那你就抓紧搬家。</h3><h3><br /></h3><h3>我想回去就劝我爸我妈搬家。这时我想起了我爸。我爸当年进城不过是一个蛙进的县城,现在的我是和小癞两个蛙进的省城,我爸当年进县城是用四条腿。我进省城靠的是四个轱辘。我比我爸能耐多了。</h3><h3>病看透了,有了结果,我和小癞都很高兴。小癞问我怎么回去。我说再想办法呀。我和小癞必须过马路,说话的功夫,找不到小癞了。我转了三圈也没找到。突然马路上吱地一声急刹车,也许刚才小癞以为我早过了马路,它就往对面找我,当我看到小癞时,它已经倒在了血泊中······</h3><h3><br /></h3><h3>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爸我妈带着我和我的四弟弟四妹妹们围着这座城市搬了好几次家。癞蛤蟆也跟着我们迁徙。大部分位置在城西,环境都不理想。又是一年春末夏初,我们终于把家安在了城南。城南没有稻田,没有我们喜欢吃的稻虫,在这里我们必须寻找新的害虫充饥,这里没有池塘,有的不过是女人屁股般的水湾子。城南再往南是山区,水质倒好,是城里的补蓄区。只是我们安家的地方附近有很多被废弃的小煤井。听说这是前几年乱踩乱挖的,千孔百疮。</h3><h3>我有些想小癞了,有时候想得脑抽筋,有种脑袋开花,痛不欲生的感觉。小癞虽然丑点,但毕竟是和我抱对过的夫妻。如果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我们就不会进省城,如果不进省城,小癞就不会命丧车轮。其实,传宗接代又有什么错呢?如果我们没得病就好了,如果,如果,如果真是太多了。</h3><h3><br /></h3><h3>我爸有一天对我说,我年纪大了,有些想老家了。我想在老家把我这一辈子打发完。你妈却死活不跟我回去,你的四弟弟四妹妹们也是我的一块心病。你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二哥哥二姐姐们,还有你那一拨子,这么多年也没个音信,我有些想它们了,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还没过回生日呢,如果能找到它们热闹热闹该多好啊。</h3><h3>我爸要过生日这是好事,大事。它想热闹热闹。可是我的大哥大姐们二哥二姐们还有我那一拨子兄弟姐妹都失联好多年了,怎么找到他们呢?我想来想去,还真是没想出办法来,更不用说是好办法,这时我想起了癞蛤蟆,也许癞蛤蟆有办法呢。</h3><h3>找到癞蛤蟆,癞蛤蟆沉思良久。说,这个办法我有。我一听癞蛤蟆有办法,很激动,我说,癞蛤蟆你抓紧说,不会是你要满世界帮我去找吧?癞蛤蟆笑了,骂着我说,兔崽子,我也老了,我怎么能蹦跶得动呢?你也不用跑。我说,癞蛤蟆,啥办法?你倒是快说。癞蛤蟆卖了一会关子,说,电线杆子上贴广告呀。癞蛤蟆说,在电线杆子上贴寻蛙启示。我一听这办法还真的好,这么好的办法我咋没想出来呢?我平时那些小办法和关键时候的癞蛤蟆相比,原来其实就是些小聪明而已呀。我特佩服地对癞蛤蟆说:赖伯伯(我第一次叫它伯伯),姜还是老的辣!我又问,电线杆子那么高,怎么贴?癞蛤蟆说,有钱能使鬼推磨!</h3><h3>我爸生日那天,癞伯伯一早就来到我家,说了一些祝我爸生日快乐的话。我爸那天早上别提有多高兴了。我爸听说癞伯伯找人贴了寻蛙启示,说,遇事还是老弟兄呀。我妈在一旁插嘴,对癞伯伯说,你的寻蛙启示咋写的?癞伯伯说,家有喜事。速归。时间地点我都让人写上了。我妈奥了一声。我爸说,你想的真周到。</h3><h3>一会儿。癞伯伯说,你们先忙,说不定蛙们现在到了村口呢,我去迎迎。</h3><h3>我的四弟弟四妹妹们听说哥哥们姐姐们要来,个个傻乎乎地不知有多高兴,嚷着要跟癞伯伯去村口,被我爸吼了一声:别瞎搀和,回来!吓得没有一个再敢作声的。</h3><h3><br /></h3><h3>我们在家等到日头落山也没有等到哥哥姐姐们的到来。我爸叹息着,自我安慰着,说,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也许都走不开呢。然后问我,你癞伯伯怎么没回来?</h3><h3><br /></h3><h3>开始我没敢告诉我爸,我爸生日那天出大事了。大到惊动了中央。那天有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往废井里用油罐车倒化工废液。当时中毒死了六个,从井口溢出来的废液顺着一条小沟流淌进了一片庄稼地。地里死了一片青蛙,大大小小有三四千只。当然包括癞伯伯。对于这次事故的来龙去脉到了我这里只能算是传说了。当事人已死,没有一个能说清楚。</h3><h3> 几天以后,我爸再次追问我癞伯伯,我只能撒谎,我告诉我爸说,癞伯伯和他侄女一样,上街遇车祸身亡。我爸说,一个好兄弟,说没就没了?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你癞伯伯恋了你妈一辈子,为这,单过了一辈子,在心里苦了一辈子,也许,它觉得挺值。</h3><h3><br /></h3><h3>不久的一天夜晚,我爸趁我出去觅食,不辞而别。我问我妈,知道我爸去了哪里吗?我妈气哼哼地说,找它相好的了,继续说,大概回了它的老家。我妈说我爸有相好的,我不信,也许它的老家有它的初恋。我爸最近几年经常提起它的老家,平时我却没怎么在意它说的老家在哪里。</h3><h3>我想找我的老爸了,我想陪它过,陪它安度晚年,我问我妈,我爸的老家究竟在哪里?我妈根本不知道。我问天空飞过的一只小鸟,小鸟已经退化到不懂蛙语,我想问问癞伯伯,可是,癞伯伯已经死了。</h3><h3>又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癞伯伯告诉说,你爸生日那天,我出了村口等了不久,你的哥哥姐姐们都来了,有的是全家。我正要领它们进村,被两个村霸拦住,那两个村霸非要让我们给他们去地里逮完害虫再走不可。那些寻蛙启示就是他俩让人贴的,我答应他们,他们给我们贴寻蛙启示,我们给他们捉害虫。我们正干着活,有股黑水淌了下来。没想到,唉。</h3><h3>癞伯伯又接着说,孩子,这事惊动中央了。高市长撤职了,吕局长逮捕了。中央成立了环保督查组。主席都说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这可是这是北京的声音啊。我们定无居所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们的居住环境将要彻底改变了。听了癞伯伯的话,我感动的流泪了。我用胳膊擦了擦。癞伯伯说,孩子,怎么哭了?你给我笑一个。我给赖伯伯笑了一个。问癞伯伯,你是咋知道这些的?癞伯伯说:我是万事通呀。</h3><h3><br /></h3><h3><br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