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center;"><b>陇 东 野 菜</b></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散 文</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王 扣 柱</h1><p class="ql-block"><br></p><h1> 陇东是黄土沟壑区,山大塬深,人烟分散,食风吃俗却相习互见。这大概也是紧日子过惯了,无论好年景坏年景,桌上的野菜比比皆是,由于逢年过节度春日,家家真有“青嵩苦菜闹菜盘”、“一钵藜羹敌八珍”、“蕨芽珍嫩压春蔬”之阵势。</h1><p class="ql-block"><br></p> <h1> 前些年,我因工作原因,经常来往这里。采风之余,朋友免不了要邀请我去他们家里做客,这正是沟通感情,了解民族风情的最佳时机。所到之处,陇东人的感情是出了名的火辣,那七碟八碗摆上野味,什么油泼苦菜、青蒜炒蕨芽、醋溜野蒌蒿、咸腌益母草嫩苗及凉拌灰条,还有些记不清名的青野,真让人满目鲜翠、馋涎欲滴。有时还能配上野兔肉、田鼠肉作汤或荤炒成各种菜肴,真实一桌清香宜口、山味鲜美的盛大野宴,这在大城市的五星级宾馆、盛名酒楼里也很难见到的真正地纯天然的野趣食品啊。</h1><p class="ql-block"><br></p> <h1> 有一次在长庆县的深山里,有位老奶奶用当地的两种萝卜做汤,口味好极了,这在当今食谱中还不曾见过,我问来历,老奶奶说,这是老奶奶的老奶奶留下的遗韵,老先人这样,以后大家都这样。这话挺有意思。自然喽,农民是世上最辛苦的人,特别是陇东农民,长年在黄土高坡与干风旱砂为伴,食物链奇缺,生在野山,吃在野山,对吃山间野菜的吃法也就自自然然,习俗有新了。</h1> <h1> 朋友家在招呼来客吃喝时,老人爱盘腿坐在炕头,喝着罐头茶,嗑着炒豆子,抽着旱烟慢腾腾与客人聊闲天,不时殷情地让菜劝汤。这时候,谁都会对陇东人以诚相待而十分感动。</h1> <h1> 古历“二月二”是陇上塬的“挑菜节”,山里的孩子和女人是挑菜的能手,他们满山转悠,在向阳的山坡间,从羊嚼过牛留下的野草丛里,总不要一会儿功夫,就喜滋滋挑回一篮一抱的嫩野菜。青嵩、苦苦菜、灰条和蕨芽,这在田地里是杂草,它们长起来要影响田禾,若把它们吃了却是山里人的生活所需。明人黄裳有《菜蕨诗》说:“皇天养民山有蕨,蕨根有粉民争掘”蕨嵩灰菜在古代被视为“恶草”“贱菜”,而凭它,却又解除了许多饥馑荒歉之年的困厄。在古代诗人口里,吃野菜是一种廉洁清贫的象征,陆游在《剑南诗稿》中道“陋苍藜羹心自乐”,“一杯藜粥枫井下,时与邻翁说岁半。”藜是今天灰条的古称。当年毛泽东率军万里长征,转战陕北,吃不上青菜,一天跟警卫员散步于山野,毛泽东指着路边的灰条说:“这种野菜可以吃,我在老家吃过。”这一语提醒了大家,灰条菜使中国革命历史的历程中度过了一瞬生活难关。</h1><p class="ql-block"><br></p> <h1> 那还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平凉大炼钢铁,造成粮食歉收,也把人的情绪搞得火气连天,不知是谁领的头,把土沟塬深处的枸杞丛中的叶子全采回家,不但冲饥填肚,还清肝利火,使人得到了生理上的平衡,连城里人也大批进山采摘救灾。枸杞叶煎汤我吃过,清凉爽口、清香逼人,入口上下气畅,顿觉直涌顶心,解噪明目,让人有种反璞归真、天人合一的感受。当然在“文革”中,那吃“忆苦饭”是矫柔做作的,但在今天蔬菜充分的情况下,人们反求诸野,品吃野菜,追求天然食品,恐有醒心的意味。</h1> <h1> 南京过去也是野菜的多产地,品种繁多,可是现在大众化了,又产业化了,“菊花脑”、“芦蒿”原本的野味也荡然无存,食之无味。噢,我已几年没吃上陇东野菜了,可陇东人还在吃。这都是些草本植物,生命力十分顽强,似乎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在墙缝屋顶乱石间,只要落一颗种子,就能蓬勃长起枝枝蔓蔓,苦浆苦液,看起来又不显眼,时常遭一阵脚踏车轮辗过,它们倒下了,匍匐在地上又能四处横向生长;有时是一阵暴风雨用泞泥土抹了它们的形象,风雨后它们又挺直自己身腰,露出挺拔的枝叶。这,说起来不正是陇东人和陇东野菜的一种艰难奉献精神的真实写照么!</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曾在《扬子晚报》副刊上发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