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瓤，回归单纯的心

闲听落花

　 周末，我回老家看望父亲。父亲一身干净朴素的衣服，正在厨房里忙碌。

父亲退休前曾经问过我：退休后，我是住在单位小区，还是回老家呢？我问：您喜欢哪里?父亲说：当然是老家了，有泥土的气息，同乡们又纯朴! 父亲哪是不知道自己该住哪里，而是通过我的搭话印证自己的感情。

世事总是发生着变化。还没有待到父亲退休，老家就变迁为城市的一角。父亲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回到了老家，却依旧住在商品房的楼上。一公里外有几分一直未征用的土地，父亲很高兴，开垦了一块菜地，可以活动活动筋骨，闻闻泥土的香味。

　　吃饭时，父亲一再问我，少油少味精的饭菜是否吃得习惯。吃完晚饭，我要帮父亲洗碗，父亲不肯，反问我：只用丝瓜瓤洗碗，你会吗? 我笑：怎么不会?小时候不都这样! 每一次到父亲这，我都有新发现，这一次是发现父亲的厨房里没有了洗洁精。

我看见父亲先将碗抹掉油痕，用开水烫碗筷，又用温水以丝瓜瓤一遍遍地擦洗，一只只碗盘便晶莹锃亮起来。眼前这只在父亲手中跳动的丝瓜瓤，让人不由得想起陆游那句“丝瓜涤砚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

无论是诗人洗砚台，还是父亲洗碗筷，都是丝瓜瓤这样自然的物体，发挥着最自然的妙用。我站在那里，仿佛遇见生命里的初始时光，看见一幅温润而不失纯净的画面。

　　临走前，父亲指着厨房角落立着的几只亭亭的丝瓜瓤，问我要不要。我连连回答：要，要。每年要几支丝瓜瓤，已经成了习惯。

丝瓜瓤，就是父亲在自己那块一公里以外的菜地上种的丝瓜，挂在高处的几根，长而丰满的身躯。正踌躇着是否登高采摘，不小心就错过了时机。看见它们都这么标致，算了，就留作做种吧!

几根丝瓜就那样挂于半空，或静寂，或摇曳，晨露晚夕里吟唱着季节的歌。秋的时候，完全没有了旧时的青郁，深褐色的皮即将绽开，里面没有了稚嫩时的果肉，沉淀为丝丝络络的筋脉，还有筋脉里黑色的种子。

　　小时候，因为是农村，丝瓜瓤是常见之物。母亲喜欢用丝瓜瓤洗碗筷，擦锅台；因为它遇水即软，父亲还用它来洗手脚、洗澡；有时候截几段塞入樟脑丸放进衣橱，还可以除臭祛湿。真是农家廉价却必备的家庭用物。

母亲在每只丝瓜瓤身体上穿一个洞，扣一只小绳子，使用完后晾在外面晒衣绳上吹干，成了记忆中一道美丽的风景。

慢慢地，丝瓜瓤却在生活中销声匿迹了。物质发展，厨房里现在有各种魔力抹布、洗洁精，洗澡有各种洗澡巾，空气干燥剂、清新剂的品种也是多不可数。

在这个时代里，许多人喜欢多元的、热闹的、更变的生活，单纯自然的生活概念已经模糊，且渺不可得。可是我还是渴望维持单纯自然的心。

　　维持一颗单纯自然的心，父亲则是我的典范。如果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诗人陶渊明的单纯自然；那退休后回农村居住，常到菜园劳作，则是平凡父亲的单纯自然。

父亲废弃了魔力抹布、洗澡巾、洗洁精、空气清新剂，单用一种丝瓜瓤，看上去却比用许多物品的自然、健康。

“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我们的内心需要安定，在世事纷扰中，始终抱着真一的心，才可以不惑不移，不困不愚。

　　回到自己的家，我先将丝瓜瓤截了几段，包裹在窗台上的花瓶上。窗台上的小花小草，因为丝瓜瓤的映衬，立刻多了一股田园之气。单纯的生活渺不可得，但是，只要我愿意，是可以维持单纯自然的心的。

然后，我又用丝瓜瓤擦了窗台、墙壁。新的丝瓜瓤，比钢丝球多几分柔软，比魔力抹布多几分劲道，仿佛触摸到小时候的时光。

忙完活，像个孩子似的，又取了一只丝瓜瓤涂满肥皂液洗手臂。丝瓜瓤略粗糙，刮在皮肤上有点疼，但内心在丰富细琐的肥皂泡沫里充满了欢愉。

最后学着当年的母亲，将丝瓜瓤一只只用夹子夹起来，晾在阳台上。晚风吹来，丝瓜瓤轻轻摇摆，有一种单纯与自然的气息在空气里轻轻荡漾……

图片：部分网络(感谢)
文字：闲听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