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 ——我当兵的那些年

涛声依旧

入伍前的同学合影

　　72年底，我高中毕业报名应征入伍了。在那个年代，当兵对我这样的一个农村孩子，无疑是一次命运的转折，况且当的又是被誉为“军中贵族”的水兵，全公社也只招收了十来个人，对即将开启的军旅生涯，我心里充满了无限美好的憧憬和遐想。

巍巍虎山

有着许多故事的将军楼

　　我所在的部队，是被称之为“水兵摇篮”的东海舰队训练团，它座落在浙江省江山县的一座山坳里。那是一座五十年代初，由苏联人设计并建造的营房。营区外，有一幢苏式将军楼，因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有些衰败，但从保存尚好的奢华外观来看，仍可想像到它当年的辉煌。在训练团换防之前，这里一直由陆军部队驻扎。

我的“三同（同学、同乡、同龄)”战友——杨功华

　到部队不久，团里就召开了新兵入伍训练动员大会。那时的训练团两个大队，1000多人，营房还算宽敞，一年后，扩大为四个大队，2000多人，把整个营房塞得满满的。夏天放露天电影，都得轮流着在银幕的正反面观看。

接下来两个月的训练，对于我几乎是备受煎熬、脱胎换骨的日子。江山的冬季，阴冷多雨，难得有个好天气。我们每天队列训练、踢正步，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内容，最要命的是夜间的紧急集合，当短促剌耳的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简直就是一次精神的崩溃。黑暗中醒来的我，穿衣服、打背包，每次都是手足无措。我的区队长翁晨琦，有一个事先打好的背包，到时背上就走，省却了他许多时间。集合之后，队伍会拉出去跑个几公里，有背包散了挟着跑的，也有裤子前后穿反的，洋相百出。

入伍训练结束后，中队举行了隆重的颁发领章、帽徽的仪式。从那天起，标志着我就是一名合格的海军战士了，我也由6中队转到7中队，开始了信号专业的培训。

与老班长的合影

　　专业训练开始后，我们的伙食标准由每天的4角5提高到6角，中米换成了大米，标准粉换成了富强粉，每顿饭都是两荤一素，也不用每天在太阳底下暴晒了。

专业训练前就听说，每期学员结业后，各中队都要留下几个，作为教学班长负责下届学员的培训。对走与留的问题，怀揣不同目的，每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于我而言，当水兵就是冲着舰艇去的，一心想着结业后就被分配走，丝毫没有留下的心理准备。谁知命运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也不知中队领导看中了我什么？分配名单宣布时，留下来的人中居然有我，虽然心中十二分的不情愿，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嘛。

我的手旗教员——肖永乾

火车站前的送别

军人礼堂前的留影

　　7中队的司务长姓张，名彬，70年入伍，安徽籍，酷爱创作，是个文学青年，常有豆腐干作品见诸报端。他的一篇《我与新中国同岁》的散文，被《人民海军报》刊载后，在战友中引起极大反响。

有一年春节前，他得到一套《西湖春早》的贺年卡，突发奇想，邀我们几位有点文学细胞的战友，按照画面的意境，每人题一首诗，汇辑装裱后贴在他的宿舍里，有点像文学社的一个诗会。可那时的我哪会作诗（至今也不谙此道）？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了。我拿到的贺卡是一幅两个姑娘荡舟西湖的画面。为了完成他的作业，我苦思冥想了几天，好不容易凑了一首。现在还能依稀记得其中的两句：莫道春早一叶舟，更待须臾千帆竞。这在那个文学荒芜的年代，恰如飘过一缕清新之风。

司务长后来改任政治处宣传干事，许多年后，调任国防大学政治教研室主任，少将军衔。

西湖荡舟

　　入伍后的第二年，团里为了加强营区管理，组织战士们在营房四周开挖了一条壕沟。三中队的司务长是个精明的崇明人，率先发现壕沟里的商机。用鱼网截出一段，放养鱼苗，一年后成鱼都达到3、4斤重了。有一天，我与功华沿着壕沟散步，看到沟里成群的草鱼在自由自在地游弋，两人拣起石块投掷下去，不料砸中一条，浮出水面。我俩兴奋不已，赶紧打捞上来，去炊事班收拾干净，又拿了些油、盐佐料，备在宿舍里。

晚饭后，两人悄悄地溜进教研室的仓库，插上电炉，烹饪了一锅美味鱼汤，分而食之。

四十多年后的军营，依然完好如初

走进老营房

营区内的林荫道

　　75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全团集中在操场上看电影。文书找到我，让我回中队部一趟。见到队长时，他告诉我，团里给了一个服役期满战士探家的名额，征求我意见，是否这次回家？并可以当晚就走。得知这一消息，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阔别三年的父母和家人了，我欣喜若狂。我曾多次幻想着探家的时刻，未曾想，幸福来得这样突然，来不及准备，来不及多想，当即去文书那里开了一张《军人通行证》，搭乘团里的班车赶往火车站，连夜登上了路经江山，开往上海的列车。

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探一趟家要倒四次车。从部队到上海，改乘到无锡的火车，再换乘至县城的长途汽车，到县城后，搭乘农村班车到家。

第二天中午，我从无锡乘坐的长途车到达东台，在那用餐。下车后，饭店服务员姑娘的浓浓乡音，让我备感亲切，久违了老乡，久违了故土，你漂泊异乡的游子回来了。

到家后的日子，除了亲戚朋友间的拜访，就是母亲为我张罗的各类相亲。可我对相亲之事毫无兴趣，自然也就很不上心，只是迫于无奈，听命于母亲的安排。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她老人家每天奔走在媒人和相亲对象之间。有一个姑娘家住县城近郊，竟然是我一位中学老师的小姨子，我不禁哑然失笑。因为主观没动力，最终相亲之旅也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广场电影

　　入伍第三年，有过一次差点让我重写人生的机遇，却因身体的原因，与之擦肩而过。

那年，我在四中队代理三区队长（排长）。一天，一区队长向我透露，团里组建枪炮教研室，需要枪炮教员，从我们中队抽调两人，去南海舰队受训。中队研究，决定让我和另一名74年的海门籍兵一起去。得此消息，我兴𡘊异常，感觉眼前一片光明。

后来的日子，我干得更卖力了。就在我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之时，却不时地感到腹部疼痛，并且间隙的时间越来越短，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实在坚持不住了，只能去卫生队检查。医生诊断的结论是慢性胃炎，让我住院治疗。可接下来的治疗毫无效果，卫生队只得用救护车，送我去衢县的空五军医院诊治，最终也是无果而归。为了减缓我的疼痛，孙军医每天给我针灸却不能根治，对此，她也觉得很无奈。

就在我饱受病痛折磨，辗转外地治疗的时候，中队接到了去南海舰队培训人员启程的通知，团里知道我的情况后，决定少去一人。中队领导到卫生队探视时，告之了这一消息，我顿时万念俱灰，情绪一落千丈。我知道，像我这种身体状况在医院留下"案底"的人，今后提干也就基本无望了。

腹疼的病魔后来一直伴随着我许多年，直至77年退伍回乡，走上工作岗位。83年国庆节，我的腹痛再次发作，去县医院检查，诊断为急性阑尾炎，建议手术治疗。术后，我的腹疼再无发作。原来困扰我多年的毛病，竟然是阑尾炎，当年如果不是误诊，也就是打两天点滴，消除炎症的事，总不至于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吧？有一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切身体会到，生活中的无奈太多，而太多的无奈，却又让人经常地与梦想和机遇失之交臂，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吧。

江郎山一线天

　　我的军旅生涯很短暂，只有区区的四年，可我常常以曾经是个兵而引以为傲。有人说，没有当兵经历的生命是残缺的。由此说来，我的生命至少是完美的。

如今，当年火热的军营生活，早已成了昨日，成了历史，成了记忆中再也无法抹去的怀念，它将跟随我一辈子，永远不会打入当初离开部队时的那个背包。

千里寻故地，旧貌换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