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生命无悔

牧尘（流沙轻语）

深秋了，薄薄的一层凉意袭来，远处的田野像是顶着花头巾的母亲一样，身边挤满了秋收的丰硕。黄绿交错的树枝依旧繁密，散发着生命朝气的植物依然蓬勃，还有淡淡的丝丝烟雾轻轻缭绕于上空。人间烟火，尽管宁静而寂寥，却是殷实的传承着，我心竟被默默感动。

不思秋凉，却经不住悲秋，原是某些隐痛不曾决绝的缘故吧。尽管那场风，使得生命提前走向衰败，而我却透过枯卷而年轻的枝叶，看到了它们的热情尚在，它们不甘离去地挣扎，紧紧锁住的不止是我的目光，还有深刻体味生命过往的顿悟。

一位至亲的大叔在八月十五的那天离开了我们，忘不了送他坐车去求医时，他乐观开朗的表情和态度，而疾病终归是无情的，前后不到二十天，他便匆忙地走了。后来，阿姨对着我声泪俱下，后悔没有照顾好大叔，没让大叔在活着的时候吃好穿好。逝者已去，生者懊悔，这是定律，但是一切都不能再来，只能老生常谈：珍惜尚还健在的亲人，珍惜活着的每一分钟，仅此而已。

身边的老人若暮秋的草木，他们随时都会离开我们，虽然这是正常的生死轮回，但我更希望每个人在离开这个世界时，都不要备受病痛的折磨，能够安静祥和地进入另外的世界。这也许只是我的一份祈愿吧。

蓦然间想起了已故的史铁生先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可能再加一个‘更’字。”这是他写在《病隙碎笔》一书中的一句话，更是他亲身经历病痛折磨后的总结以及达观的人生态度。

理解了这个“更”字，你会幡然醒悟，他的多半生都是在病榻上轮椅上度过的。也许想想，生老病死亦不能避免，这位大叔又是幸运的，虽然浑身脏器都已经衰竭腹腔积水，但是生前一直健康，并且没有受多大地折磨就离开了，最后妻儿都得以见面。而我的父亲在医院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最终离开时只有母亲在医院，却也是匆忙找医生时，父亲独自走了的，自病至终，父亲竟没有见得我和小妹一面，成了我终身的遗憾。所以人一定要活在当下，不能到悔不当初时空留余恨。

我能够理解史先生行文里这个“更”字饱含的深刻和内涵，也在于先生不平凡的一生。史先生二十一岁因一场大病导致双腿瘫痪，后来又身患尿毒症，在这些灾难面前他没有对生命失去希望，而是活在思想里，没有了双腿，他就用思想、用双手、用笔墨走路，每周两到三次的肾脏透析，这对于常人来讲，已经是天崩地裂痛不欲生了，而先生却一直同宿命做着抗争，顽强地面对疾患，笔耕不辍。留下了诸多著作，透过他的文字，你便看到了什么是生命的轻重，什么是人性的光辉，什么是人生的价值，什么是残缺与宁静之美……

在他饱受肉体之痛时的达观和睿智，感恩和深思，使得他淬炼了生命的本质，他在经受肉体的痛苦时，他的思想和灵魂却超越了世人，因为他的一生都行走于对生命哲理、对爱情信仰、对艺术的思考和追求之中。

而四肢健全能走能跑的我竟然用语言来悲悯着一点点小小的郁闷疾患，一点点风景的萧杀，真是需要大大嘲笑这个狭隘脆弱的小我了。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不尽相同，而一个“更”字便加重了继续下去的砝码。

历练风雨方见彩虹，秋霜杀过的果实会更加甜美，遭遇了生命的残缺方可明白健康活着的幸运，人生亦要历练无数挫折与苦难才会珍惜幸福的生活，因此，我们不但要懂得知足，而且还要学会感恩和宽容，这是我们一生必修的课程。

生死，如何去诠释的字眼，被每个人用不同的理解，不同的思考，不同的取向去延伸。面对生死，我们又会怎么去思考呢？这个题目似乎太过于沉重了，但又是每个人不可不去思考的问题。

史先生曾在做透析时便想过自己的墓志铭，借用徐志摩先生《再别康桥》中的一句话，便是他对生死的态度：“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扫尽尘嚣。”

我们虽然不能完全借鉴，但是我们可以尽量去学习这样的从容和淡然，哪怕仅仅是为了遏制对欲望的贪婪，仅仅是为了安享身边的幸福，仅仅是为了提升生命的质感和厚重，仅仅是为了理性而豁达的活下去……

生命的轻与重，用语言是无法说得清楚的，每个人的心中自有衡量，自有分寸，只愿，我们不要错过生命依存的华章，不要愧疚于心就足够了。

2011年10月/流沙轻语（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