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烟草味

公子（保家欣）

　　

一条老旧的，由硬石块铺就的旧城巷子里， 一个身着深灰色卡琪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两手紧握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的车把。男人不在骑行，而是小心翼翼地推着，因为今天后架上坐着一个"人物"。  

这个男人就是我父亲，那个"人物"就是我。  

记得出门时母亲跟我说："你父亲他是不会骑车驮人的，就是驮一袋米他都骑不了！他只能骑空车。”那一天，也不知怎么？我就是一直闹着要跟父亲去机关里。母亲劝不了我，只好两手往我腋窝里一插，一抬，把我狠狠地往父亲的自行车后架上一杵，转身即忙她的事情去了。  

父亲驮着我一边推车，一边嘴里谪谪诂诂，"今天机关里有事要忙，你却一点不懂事，偏偏挑今天要跟着去，一会儿到了，我要外出去码头接人，也没功夫陪你……。"  

父亲所在机关离家挺远，记忆中自行车是机关里提供给父亲上班用的公车，虽然车有些旧。 父亲因为推车前行很吃力，累，身体由此发热，周身散发出一股烟草味，阵阵地向我飘来……。  

自我记事起到慢慢长大，父亲的烟草味就一直伴着我。那时，我每天放学回家，母亲第一桩事便是用父亲的毛巾给我擦去脸上的尘土和汗渍，那上面的烟草味我是如此地熟悉。 只要是父亲用过的物品，他的衣服、围巾、手套，他忱过的忱巾、被头，他用过的钢笔，他的拎包，他坐过的椅子，只要是父亲碰过的，都会留有父亲那特有的烟草味。父亲的手指，也因为吸烟历史有几个已成焦黄色。甚至，只要跟父亲拉过手，你的手上也会留有淡淡的烟草味。  

吸烟，是父亲生活的一部分；烟草味，也是父亲的一部分；父亲的烟草气味，已然，也是我们家独有的气味。

由此，父亲因为吸烟伴随，在他人生劫难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些许的麻烦…… 。

文革期间，父亲被隔离审查。有一天，我跟随母亲去探望，突然发觉眼前的父亲有些异样？母亲后来说，父亲这次受罪了，造反派为逼父亲，不让父亲吸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必须品要凭票供应，卷烟亦不例外。烟票不够，父亲就抽"水烟"。一方廉价水烟可以抽多日。抽水烟用的白铜的水烟袋，是祖母留下的遗物，父亲一直用着。

其时，有一年我与父亲发生了一件不快的事情，此事，也一直让我悔恨至今。  

记得，那年我刚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在一家工厂学徒，每天很累，那一天跟往常一样，午间歇工回家吃饭，看桌上没有荤菜，就想让父亲给我菜票去就近的机关食堂打份荤菜，父亲没答应，劝我 "将就一顿吧！"那一刻，我也不知那来的火，压低桑音闷着头顶了一句“你抽烟怎么一天都不将就！"同时顺手抓起桌上父亲的水烟袋，扔在了地上，黄色的烟水泼撒一地，浓重的烟味弥漫开来……。  

此后多日，我与父亲不语，父亲重又改抽起了纸烟。  

再后来，我也为人之父，深悟生活之艰难与不易。父亲也渐渐年老，水烟袋的事，父亲也未再提及。  

一次，我陪年迈的父亲去拜访一位熟人，看父亲手指间依然夹着已燃至根部的一小截烟卷，身子前倾且一癫一癫的在前面走着，身上飘过来的烟草味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温馨，让人迷恋。那一刻，我的内心有种莫名的心酸……。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多年，但是，父亲哪全身特有的烟草味却永远留在了他孩子的记忆里，永难忘却。

2018.5.21.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