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灯

萧

　　这本书已经看完二个月了，是在住亲戚家的日子，应该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还记得夜深人静的晚上，翻开书就被作者的语言吸引住，看着刘汉香这个傻女子为了心中的爱情，像救世主一样离开自己富裕的家庭，去到那个村子里最穷的家里，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了冯家昌生病没有劳动力的老爹和四个还未成年的弟弟，给这个家带来活的生机。看着她日日夜夜的劳作，肿烂的双手，用最美好的念想支撑着自己无怨无悔、不计代价的付出，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我的眼泪哗哗的流着，因为早已知道等待她的是冯家昌为了“四个兜”毫不犹豫的抛弃。

《城的灯》讲述的就是刘汉香和冯家昌的故事。

　　冯家昌，九岁时，提着最寒酸的一盒点心匣子去走亲戚，万万没想到路途中不小心匣子散了，里面居然是八个风干的驴粪蛋，他诚惶诚恐的提着驴粪蛋完成了拜访，懂得了匣子就是乡下人的脸面，哪怕是驴粪蛋，贴了封装了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挂在梁上；母亲走后，穷的连鞋也穿不起，为了磨练出一双铁脚，带着弟弟们在脚上扎上蒺藜走路，他在心里说“有时候，日子就是这么痛。你不能怕痛，你得踩着日子走，一步一步就这么走下去”；他明明知道“穷人的眼是很节约的，你看什么看，看也白看”，可是还是抵不住青春的渴望和荷尔蒙的冲动，在和汉香约会被抓后，汉香的爸爸要打断他的腿，在汉香的逼迫下，为他求来了当兵的机会，只要四个兜当干部了就可以娶汉香。从此他在兵营，忍常人之不能忍，处心积虑，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人士，并用心安排弟弟们的人生，他和弟弟们都吃了很多很多苦，终于完成了冯家从农村走入城市的迁徙史。当然，在第一次要拿到提干表，在周主任第一次问他老家是否定亲时，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说了没有，然后用心应对了有家庭背景的新女朋友，是他成功之路的重要一步。是的，他那天晚上哭了，“但，那就是泪吗？那不过是一泡亏了心的热尿！”

　　汉香呢，她是村支书的女儿，她单纯美好的相信着爱情，愿意为爱人拂逆父母，不顾名节，在家昌父亲和弟弟要活不下去的情况下走进这个破败的家里担当亦母亦嫂的角色，她拿着家昌每年寄回的奖状和“等着我”的字样，让苦难带着甜蜜的味道，想象着对方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更加爱她。在八年的等待被抛弃后，在去找他看到他的神情听到他的话后，她明白了他是个没心的人，对没心的人还能说什么呢？在面对有数种方法让冯家昌身败名裂灰溜溜回到村里的选择时，她选择了放过他，不是不恨不怨，不是原谅，她只是善良，只是看到了他的狠，明白了他的寒气和毒意，却也知道他可怜，还是会心疼。

如果仅此而已，也不过是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可是汉香在心死而复生后，她学了种植，当了村长，带领村民种果树，种花苗，用表率的作用让大家知廉耻，知礼仪，让女人们懂得卫生，干净，要有女人的美。她不要爱情，孩子，她只想让大家富，活的像个人样，她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最后却在一切有着大好前景的时候，死在了几个小毛孩手里，死的很屈辱。她的理想终究敌不过那些贫瘠生活下贫瘠心灵的恶，她能改变一个村子里的人和事，却也只能改变一个村子。可是，她周围的人真的改变了。

冯家的四个弟弟，一个个骂着哥哥白眼狼，最后三个却听从哥哥的安排，都经历了艰辛事业有成，唯有老四，最绵软最文气、最老实听话的老四冯家和，犯了倔，没有听哥哥的安排坚决留在村里，宁愿遭受唾沫白眼，活的像鬼，跟在女人后面冷不丁的叫“嫂”。他后来在村里当老师，写着《上梁方言》，每个简单词语的背后，其丰富的内涵，注解着最朴素真实的农村人的精神世界。他守护着汉香，爱着汉香，为他们冯家赎罪。

　　《城的灯》，它不仅是刘汉香和冯家昌的故事，更是农村和城市的故事，是理想和现实的冲突，道德和利益的纠结，是人生的每一次选择。这个故事并不新鲜，有点像《人生》，像高加林和刘巧珍。可在作者李佩甫的笔下，它所描述的人物心理和情节，依然是厚重的，语言生动又尖锐，看的人生疼。上次写边城时，我推荐过这本书，身边的好些个朋友都看了。但每个人的感受不同，这是读书交流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比如我二姐说：“确实心情比较沉重啊，冯家昌你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对吧，虽然辜负良心，可是也无奈呀，对得住他娘了，一个兄长容易吗，喝醉了学狗叫，给首长敬牙签，卑微，难过！”

安妮说“这本书应该改为《一个名叫刘汉香的女人的神话》，情节有些夸张还特别啰嗦。恩，不太喜欢作者的文风，这不是我的菜”。

　　其实这些也是我看完思考的地方。我估计很多人会同情冯家昌，因为他为了自己一家人付出很多，他其实过得很苦，人生并不快乐，他履行兄长的责任，对家庭的贡献简直可以作为榜样高高的挂起来。可是在我心里，我不为他难过，不能因为他苦就说他对了。就像汉香，她懂家昌，知道他的苦衷，并不代表不恨他，原谅他。你选择了什么就要承受什么，你知道自己对不对得起良心，你会给自己找很多借口来说服自己没有错，可是你心里知道，你的私心。其实生活中，骗你最多的人就是自己，因为自己最知道自己所想所愿，知道自己的隐秘思想，也因此习惯找理由说服自己，为自己所有不好的行为辩解。人，正视自己的丑陋和缺点，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反而在时间流逝中对自己的说辞信以为真很容易。

这两天读《芈月传》，忽然看到芈月的一句话觉得特别适合冯家昌，她说：“一个人如果跪下来，骨头折了，行为卑污下贱过了，就算在人前荣耀无比，可是午夜梦回，她却知道自己永远都站不起来了。所以她一定要找回一些过去的东西来欺骗自己，当中间的那一段历程可以不存在。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她那样没有底线的。所以，她就希望让别人跪下，因为别人还站着，她就会发现自己一直是跪着的。”家昌和四个兄弟后来给汉香寄钱，就以为可以还债了，可是汉香不要，因为有些债，还不了。

　　书里刘汉香的形象确实神话了，这样的人，现在的确很难见到了，其实仅仅是一个有理想，不计得失，善良的人，居然就让人有了不真实的感觉，不能不说是当前的悲哀。我想了想，其实就在不算远的过去，就在新中国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里，这样的人都曾很多。现在少了，但也并非没有。呵呵，人们不怎么相信高尚，可另一面，对人性的自私自利却抱着怎样宽容的态度啊，以至于什么都能理解，却混淆了是非。

其实我也是其中一员。我只能说，我讨厌这种见利忘义，薄情背信之人，我不要做这种人，但我不想站在道德高地指责他。因为他选择了，自己也承受了。他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的，他确实改变了他和三个弟弟的人生，脱离了农村，升官发财，享受了成功的喜悦和荣耀。但面对刘汉香的坟，他们全都跪下了，他们心里知道自己的膝盖骨断过一次，知道自己抬不起头的地方何在。我只是想，万物皆有得失，皆在取舍，终归生活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别轻易原谅自己，不要一错再错，每一次选择要想后果，因为后果是你必须承担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