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1992年5月,云南女作家黄豆米陪萧乾重访滇缅公路。</b></h3> <h3><b> 前几年时髦互称"师傅",师傅是大机器计划经济产物,"工人师傅领导一切",师傅就是工匠。汉堡产的万宝龙149(Mont Blanc 149),国人跟着港人喊"大班笔",其实更该叫"大师之作",不是"大师傅之作"。"大师傅"北京话特指"厨子","师傅"则泛指开车的。</b></h3> <h3><b> "师父"则不同,有血缘传承的意思,显示师承某某,血脉相连。孙悟空见菩提祖师就称师父,妙就妙在这个"父"字上。"父"有种子的意思,如袁隆平是"杂交水稻之父",不说他是"杂交之母","父"不可杂。"父"代表品系,越纯正越好,但凡世界上说到种马、种狗、种猫、种兔、种金鱼……都指公的。母的无种可播,只能承受。所以直隶把那些被人骟了的种马、种驴叫"草鸡了",意思是"怂了",无力创新,精疲力尽,不能繁衍自己独特的后代了。</b></h3><h3><b> 在上海鲁迅纪念馆,写金三角的云南女作家黄豆米素昧平生,见我头一句话是,"长得太像了!"住在萧乾楼上的郭椿涛马上抢着喊:"我早就说唐老鸭演萧乾不用化妆嘛!"萧乾的老邻居孙先生年逾古稀,也凑过来掏出傻瓜相机,翻出一张外文局大楼门厅里萧乾年轻时的旧照,"你看像不像?真像!"轮椅上的萧乾夫人文洁若斜睨良久,才说:"就是大了一号,太胖!没萧乾英俊。神态真像,太像了。坏笑起来更像。说狠话,爱讽刺人。比萧弛、萧桐都像。别这么说了啊!萧桐知道会伤心的。也奇了怪了,连生日都和萧乾差三天。唐老鸭,你弄个头套不行吗?别老显摆海湾战争综合症的秃头。你们新华社也不捯饬捯饬你?你看我这头套,还带黄色(Shai上声,音骰)呢。你弄一个能年轻不少呢!"</b></h3> <h3><b> 三人成虎,连我自己都觉得干脆就是萧乾的阿凡达了。于是我替师父亲近师父亲近过的女人,摆出师父的"颇似",挽住黄豆米,让众人围着照个够。可我心里明白,尽管我竭力模仿,可仍未必。如果这能让我师母高兴,何乐不为?即使最终照片的科学结果严酷得一塌糊涂,我也早有充分的心理准备面对现实。</b></h3><h3><b> 什刹海傍、太液秋波,萧乾念的辅仁大学老房依旧,我邯郸学步,亦受教于辅仁附中。未名湖畔,波光塔影,萧乾上学的燕京大学名花易手,我亦步亦趋,也从鹊巢鸠占的燕园顺当毕业。</b></h3> <h3> <b>1991年5月20日,海湾战争结束,我从巴格达给我师萧乾带回一罐咖啡。萧乾非让我在上面写上一行字:"是唐老鸭,从巴格达背回来,送给萧乾的。"开始辅导我写《我从战场归来》,并认真作序。</b><br /></h3> <h3><b> 1999年2月,我师萧乾病危临终前,怂恿老鸭和媳妇BTV王淳华,自费第5次前往巴格达。我说组织不让去怎么办?萧乾说,要大尺度的看问题,学会历史地看,普世地看。你不是要学塔塔木林吗,外国好的要介绍回来,外国坏的,要让国人知道,予以避免。为人民服务,要不计个人得失。只要不昧良心,即使倒霉,也会有人帮你。</b></h3><h3><b> 我当时因海湾战争辐射,罹患"再生障碍性贫血",在家劳保休养,每个月600块钱劳保工资。为完成师父遗愿,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不惜对媳妇软硬兼施。但医生耽心我病体抗不住,一直不予批准。最终获得301医院血液科王永平大夫的恩准,我在媳妇王淳华监护下,病病歪歪,自费第5次去伊拉克采访。旋即因此被开除公职。</b></h3> <h3><b> 宣布开我的大会,选在2000年春节长假前的最后一个下午,16:50。时间之精准,堪比山本五十六,让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我因莽撞,失去每个月600元的劳保工资。此时我师萧乾早已不在,我贫病交加,全靠媳妇一人养活。从此一蹶不振,继而引发重度抑郁症,开始危害社会。</b></h3><h3><b> 北大李玉洁得知此事后报告季老,季羡林连夜赶写一篇《我要为唐老鸭大唱赞歌》,作为《重返巴格达》一书的序,发动舆论支持我。这个序帮我在2000年拿到15%的版税,一版一印15万册,我这才有了饭吃。也构成2008年,季老在301医院出事后,派人求"老鸭老弟"出手,我又冒死相救的历史渊源。</b></h3><h3><b> 我被某人开除后,外交部副部长杨福昌、外交部礼宾司司长鲁培新、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十分同情,纷纷替我辩解。中国驻伊拉克文化专员李景方夫妇,直接找到新华社社长田聪明的办公室,大声为我理论。经过组织严密调查,新华社社长最终撤销了对我的开除决定,我的新华社记者身份得以恢复。其间帮我说话的还有黑明、邵华泽、李仁臣、穆青、许延滨、倪萍、崔永元、丁关根、黄菊、李肇星、何鲁丽、唐家璇……</b></h3> <h3><b> 在我失业期间,参政政委冯绍武将军、装甲兵学院副院长许延滨将军,介绍我去部队、军队院校讲海湾战争。我去过装甲兵学院、国防大学、石家庄高级步校、38集团军、27集团军、13集团军、陈知建的重庆警备区……从此我愈发热爱人民子弟兵,而对冷冰冰抛弃我的社会则敬而远之。从此我一年四季只穿军裤,时刻提醒自己"打过仗、受过伤、开过除",随时准备承受下一波打击。亲人解放军不仅给我饭吃、衣穿,还为我日后采访提供了种种便利。当初驻防石家庄的27军政委张海洋少将,就在27集团军军部,与邱金凯军长、俞森海付军长、张付军长、苏副政委、王小京参谋长、孙主任、方部长、罗刚付参谋长、孙健民作训处长……听我侃伊拉克战争。我眼前齐刷刷突然立起一大片金黄的将星,抑郁的心顿时洒满阳光。</b></h3><h3><b> "512地震"时,张海洋少将早已擢升成都军区政委、陆军上将。许将军陪我讲过课的13集团军,竟然就是最先突入震中映秀的王牌部队。这些大大方便我,搭乘陆航团的"黑鹰"直升机,出入震中。</b></h3> <h3><b> 1986年,我师父萧乾,对史迪威的大女儿南希说,"人生其实就是一个玩笑。"史迪威大大女儿南希说"那咱就再分享一回这个玩笑(Sharing a joke)?"</b></h3> <h3><b> 2008年4月13日,老鸭开车驰骋在我师萧乾走过的"史迪威公路"上。这张照片摄于缅甸密支那印度利多之间。在史迪威公路上,我比师父开得更快,也开得更远。师父在天上一定会朝我笑的,我能看到云端上他坏笑的脸。</b></h3><h3><b> 照片有助于从外观上判断两个人像与不像,而摄影则能反映其人内心的精神世界。所谓"照相"与"摄影",正是业余与专业的区别,"照"者被动记录;"摄"者攫取人之灵魂也。</b></h3> <h3><b> 1999年,老鸭在金三角,与缅共总书记赵尼来一起,穿美军军装,下中国象棋。缅甸,可能是冷战遗留的最后一颗石子。</b></h3> <h3> <b>2004年6月6日,法国外交部安排老鸭,参加诺曼底登陆60周年庆典。身临其境我才发现,那场震惊世界的大战,竟然与中国没多大干系。我师父萧乾目睹了60年前,老鸭亲历了60年后。诺曼底,奥马哈滩,肯定是美国武力输出价值观的第一块滩头。</b><br /></h3> <h3><b> 卢浮宫收藏的,都是艺术家的艺术品,政客拿破仑的画作决不能摆进去,除非他确有独到之处。可是,但凡画拿破仑画得好的,就都能登堂入室,这就是普世的艺术标准。反观我们天朝,博物馆收藏的往往是名人"物件儿",至于是否能汇入人类文明长河,就"去他妈的"吧!为了能"名",许多二流货不惜攀龙附凤,在三流作品上狗尾续貂,假画横行。所以中国少有雕塑,遍地神像;少有油画,遍地门神……</b></h3><h3><b> 名人字画与书画完全是两码事,两个标准。中国时髦的字画收藏,基本上是名人字画,而不是书法家、画家作品。现而今有几个八大山人啊?小山村里小学教师楹联写得再工整,也没人收藏。滚滚红尘中,但凡与名人沾个边儿,立马洛阳纸贵。这是我们社会堕落,急功近利,还是天朝特色的社会主义文明?我听说有人收藏演毛主席演员的书法作品,你说有价值吗?当然有,有市场嘛。但我绝不会去收藏它,白给还得想想往哪儿搁呢。</b></h3> <h3><b> 文师母不是我师傅,是我师父的遗孀。比我师父小18岁,在我师父身边一直像个中学生。由此说来,外人批评她书法相当中学生水平未尝不可。我喜欢这样的中学生,每天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彻底放弃清华毕业的洋学生架子。一辈子生活在我师父的阴影里,"照顾萧乾、译书、养育孩子。"默默做该做的事,也沾理所应得的光。表面上看是个中学生,实际上是个大女人。不然阅人无数的萧乾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此前每次冰心见面都要问萧乾"是不是又离婚了?"。</b></h3><h3><b> 文洁若是萧乾的宗教,反过来又是萧乾的信徒。不管萧乾做什么,她都坚信正确。这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她出身教会学校,受日本教育,理所应当。至于书法师承那是"师傅"做的事,我这里说的是"师父"而不是"师傅"。</b></h3><h3><b> 如果单纯说毛笔书法,我师萧乾的毛笔字肯定不如季羡林,更不如张中行。这三位都给我写过字,也都给我的书写过序言……他们三位在我心中同样伟大。我这里直呼其名不是不恭,而是西方人表示尊敬的"全称"、"称全名"。我觉得直呼"全名"比称呼"X长"、"X总""……或冷冰冰的"XX同志"更真实可靠。</b></h3><h3><br /></h3> <h3><b> 按年龄我的三位师父应如此排序:张中行、萧乾、季羡林,他们三位都是北方人,都在黄河流域长大。张中行河北香河到北大,几乎没离开过北京,土生土长的土包子,杨沫《青春之歌》给他扣上"于永泽"帽子后至死不得翻身。萧乾是土生的北京人,辅仁、燕京、英国剑桥……全是英美自由派教育。季羡林济南一中、清华、德国哥廷根、再回到燕京校园的新北大,是什么教育呢?三位都向往真理,但表现手段截然不同。萧乾最激烈吧?张中行两次婚姻生4个女儿,其中一个是杨沫生的,张夫人比行翁大一个月。季羡林一次婚姻,生一儿一女,夫人比季老大4岁。讲真话最激烈的萧乾4次婚姻,生两儿一女,长子是混血儿,夫人文洁若比他小18岁。</b></h3> <h3><b> "字"不过是传播价值观的一种方式,没那么重要。像鲁迅那样文章好、书法也好的毕竟是极少数。我崇拜鲁迅,也感激师父们。没有萧乾师父最初的鼓励,我不会走到今天。你说我现在的生活有无痛苦,肯定有,而且频频深陷绝境。"绝"在八卦之中,远比"死"还可怕万分。</b></h3><h3><b> 师父们都是比我大50岁的人,季老小些,也比我大48岁。他们把他们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使我的生命在他们生命的基础上继续延长,让我避免那些官迷、财迷……正在走的弯路。我庆幸有运气碰到这样的好师父。至于师父的字,我更看重他传递给我的信息,还有他和我之间的情感联系。"字"是师父们给我留下的"念想"。</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