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孔乙己回来了。"</h3><h3> 刚走进柜台同事就告诉了我这新闻。<br /></h3><h3> "不是说死了吗?上次偷书的时候,被打死了"。</h3><h3> "没有啊。"</h3><h3> 同事说:"刚才我看到有领导接他到了酒店,宋董事长还亲自陪同呐"。</h3><h3> 我是对八卦新闻一直没有兴趣的,于是拿过一块抹布慢慢的抹着柜台。</h3><h3> 今天不是双休,来景区的游客不多。店面外的孔乙己塑像边偶尔有几个游客在照相。</h3> <h3> 尽管我一直觉得这和我见过的孔乙己本人不像,但那天刚竖立在这里的时候,来了许多贵宾,有领导来剪彩,当塑像头顶上蒙着的红布被揭开的时候,领导对着大家说:"像,真像!"<br /></h3><h3> 我也不敢说不像了,看得时间久了,似乎孔乙己本来就是长得这个模样。</h3><h3> "快,和我去咸亨殿。"领导匆匆过来对着我说。</h3><h3> 我有点茫然:"我吗?"</h3><h3> "是啊,快点,包厢忙不过来了,你去帮下忙"。</h3> <h3> 咸亨殿是我们酒店最大的包厢,包厢忙的时候领导偶尔也会喊我过去帮忙,可咸亨殿我从没去过。<br /></h3><h3> 我一进入咸亨殿就听到满堂的笑声,坐在正位上的确实是我见过的孔乙己。</h3><h3> 今天的孔乙己感觉脸庞比以前圆润了,泛着一点微微的红,只是长衫换成了西装,总给人怪怪的感觉,恍惚间又感觉不是孔乙己了,而是钱家的那个假洋鬼子。</h3><h3> "这规划二字,我觉得还可以斟酌斟酌。"孔乙己说。</h3><h3> 听到这声音,我相信这是孔乙己了。</h3><h3> "孔先生,您指导一下应该怎么说?您现在是国学大师,要为家乡出力啊。"边上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恳切的等着孔乙己指导。</h3><h3> "《说文解字》说,规者:法度也。划,锥刀曰划。这规划二字,就是按规矩谋划。现在的领导宏伟大志,用规划,不足以正确表达领导的良苦用心,我觉得应该用擘划,擘,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说,擘大拇指,是最重要的。擘划,就是谋划。这擘划用的有气势,有魄力,我觉得更好,各位以为如何?"</h3><h3> 孔乙己还是那副慢悠悠的语气,只是这语气中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自信。</h3> <h3> "先生高人,大师就是大师啊。现在的人是没有先生这样的学问了。擘划,这说得好啊。"领导模样的人低着头品味着孔乙己的话,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坐在下手的一个年轻人说:"小李,记好了,以后说到领导规划的时候,就写擘划,记住了。"</h3><h3> "领导放心,我已经记住了。"那个被称为小李的年轻人赶紧说。</h3><h3> "国学!"领导加重了语气"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博大精深啊。"</h3><h3> " 是是是。"包厢里一片附和声。</h3><h3> "孔先生,这擘字有几种写法呢?"不知道谁问道,语气中显得很恭敬。</h3><h3> "四种,也是四种。"孔乙己用手指蘸了一下杯中的黄酒,在桌面的玻璃上开始写字。一边写一边说:"这笔画有点多,比茴香豆的茴字要复杂多了。"</h3> <h3> 我是听不懂擘划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由于离孔乙己的位置太远,也看不清到底这四种写法是怎么写的。就像以前孔乙己教的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到现在我也没记住还有三种到底怎么写,于我来说学这也没用,我漠然地听着孔乙己的讲解,看着大家很有兴致的样子,心里面升起了一种滑稽的感觉。<br /></h3><h3> "快,给孔先生倒酒。"领导模样的人对我喊道。</h3><h3> 我从梦呓般的场景中清醒过来,赶紧拿起一瓶太雕给孔乙己倒酒。</h3><h3> "我好像见过你。"孔乙己看着我说。</h3><h3> "我以前给您倒过酒,您还欠…"我刚想说你的酒钱还欠着呢。酒店的宋董事长打断了我的话:"给孔先生倒满点,先生好酒量"。</h3> <h3> "原来我们是老朋友啊。"孔乙己似乎没听到我说的欠字,小眼睛中泛出和蔼的光。<br /></h3><h3> "我打听一个人,你还认识吗?"孔乙己对着我说。</h3><h3> "谁呢?"我问。</h3><h3> "就是那个疯子,鲁迅先生说他是狂人的那个,他现在还像以前那样吗?老是说吃人!以前我和他一起到柜台来喝过酒,你还记得吗?"</h3><h3> "这……"我刚想回答。</h3><h3> 那个领导模样的人接过话说:"您说的那个疯子啊,他可是真疯了。"</h3><h3> "怎么了呢?"孔乙己也变得关切起来。</h3> <h3> "去年市里领导到这里来调研,正一边和各职能部门研究,一边看图纸,没想到狂人冲了出来,一把抢过领导手里的图纸,直直的盯着领导问,你知道这上面写着什么吗?领导还没有从狂人的行为中反应过来,狂人说这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吃人!你们说这狂人是不是真疯了?"他停断了一下继续说:"明明是一张图纸,这狂人却说只写着吃人两个字,这图纸里,根本没有吃人这两个字啊。疯子啊!疯子!"</h3><h3> 领导摇着脑袋,继续说着:"狂人一把把图纸撕了,说这都是血啊,这么红的血,你们都没看到吗?这个时候我们知道狂人是彻底疯了。"<br /></h3><h3> "这样啊。后来呢?"孔乙己扶了下快从鼻子上掉下来的眼镜,很认真地问。</h3><h3> "后来就送他去精神病院了。"领导说。</h3><h3> "这样的人,是应该去精神病院了,一直在外面很危险的。"</h3><h3> 大家附和着,觉得这样的决定真的最英明不过了。</h3><h3> 怪不得我后来一直看不到狂人了,原来他去精神病院了。</h3> <h3> 等我从咸亨殿忙好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孔乙己是被请来开会的,他是这次国学大会的贵客,据说现在只有孔乙己才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了。而擘字还有四种写法,我想更没人知道了。<br /></h3><h3> 我又开始拿起那块抹布,心不在焉的开始擦着干净的桌面,不禁后悔起来,当时为什么不好好跟孔乙己学学茴字的四种写法呢?</h3><h3> "多乎哉?不多也!"外面传来游客的笑语声。</h3><h3> 看着门口孔乙己的塑像,我突然想,如果给他穿上一件西装会怎么样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