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中阳楼记

自得趣翁

“小时候，常常呼朋结伴在中阳楼爬上爬下地玩耍，楼上几层木地板破损支离，小心翼翼走来走去，玩的就是个心惊肉跳！清晨里，县城还是一片宁静，晨风起，檐铃叮当，鸟鸣雀噪，那种亲切的自然声响，百听不厌。”这是我在一篇旧文里写下的几行文字，自打告别了“小时候”，就再没有上过中阳楼了。

（上图疑似摄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亦即中阳楼在我脑际的底色。）

六十年后的今天，中阳楼业经三次大修，无意间看到有人在楼上拍摄的老街风景，好奇心蠢动，随即联系了在中阳楼街办工作的街坊老弟，请他设法找到上楼钥匙，陪我上去一览。

时当午后，古楼夕照，拍摄时机正好。

爬了三架陡窄的楼梯，直达四层。楼里空无一物，四向封闭，凭借几何状木格窗棂，相机镜头可伸出窗外。

透视四街，满眼尽是一脊两坡的青灰瓦顶。向南看去，俗称城合里、南关里、楼门外一线三街延伸至新修的东西时代大道。

西南一片老屋天际，层楼隐隐，那里是21世纪初新城南延的累累硕果。

将镜头拉近，老院子十室九空，随着城镇化步伐加快，迁离老巢的居民愈来愈多。这才几年的事啊！

东南方向的老屋天际，基本在郊外农村了。

转身北望，北门街连着北关里，现如今已属楼西地面。楼西牌楼衔接新修的东西新安大街；牌楼北延，原本是乡间的车马大道仿佛眨眼间就建成园林化的中和路了。中和路双向六车道，直达新城北外环街。

东北片老屋的天际线可见新安大街以北的高层建筑。

西北方向的新安街，高层住宅群鳞次栉比。

正东向的楼东街通往东关里。

楼东街的东南老屋也没几户人家住了。

街北一楼半拉子工程，百年间，原址做过尚家当铺、县政府院、县招待所、公社卫生院……后来转到私人手上拆了华堂建新楼，不知何因，停顿至今。

西向一街是楼西街，尽西头是我读过六年书的孝义中学。

街北老屋被楼房外环，好像城市里的贫民窟。

镜头拉近西北，复建的城隍庙乐楼尚未竣工，琉璃瓦三重檐映日生辉。旧乐楼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便被列入省保文物，却在1959年惨遭拆毁，于原址建了孝中礼堂。

楼西街南片，破败的院子里长出一丛丛杂树，冒出团团绿冠如云，无人拾掇，越长越旺。

举头看楼顶，十字歇山顶屋架，于各角至脊檩中设角戗支撑。

转角、补间斗拱支撑，结实粗壮，朴实无华。↕

扶梯下至三层，窗扇四合，无门可入回廊。

楼间六合，清一色朱红，记得小时候有神像和彩绘的。

每一级楼梯都有尺数来高，老人家上时不易下时难。↕

二层有门可通回廊，楼中央凸起高约半米八角平台。清楚记得上面有坐佛，而今空空如也。↕

逡巡回廊看四街，街面商铺接瓦连椽。逢五集会人头攒动，一到晚上，除了看门守店的，常住过日子的人家越来越少。↕

（上图北门街）

（上图楼东街）

（上图，在建的城隍庙乐楼）

经街坊小弟提醒，发现重檐翘脚不那么翘了，大失灵动之感。

据他观察，檐角风铃也不像过去那样清脆作响，在县巷口都能听得清楚。不翘不响，风致减半。

如同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内涵稀薄，徒具形式，有所传承已属不易。君不见，遍布全国的中医，身怀绝技的名家越来越少，你还指望稀有的古建传人能有多少与先人比肩？

“留的故里高楼在，便可慰藉思乡人。登临一揾亲情泪，转眼欢歌日日新。”这是老汉当时的一点感慨。

（揾：wèn，这里指“拭”和“擦”的意思。）

这就够了！看到过去那个穿开裆裤的老弟，顶一头华发，陪着我上上下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老弟参与了古城文化的研究与开发，能有自己的识见，我很欣慰。

据碑碣记载，“中阳楼始建于汉魏，元大德七年因地震坍塌，何时再建不详。清同治七年遭雷火，清宣统元年(1909)重建。”现存形制，十字过街；底层四角各有三米见方一人高石墩，墩台之上，各设四根立柱支撑楼体。楼梯、古碑分置于墩台之上。

小时候穿行楼底，最熟悉不过的是藻井八卦图，搬着指头数藻井上的一圈圈疙瘩瘩（小斗拱）和八卦图的道道（符号），至今不知多少。

底层四围，设铁栅栏上锁，这也在理。最不该正中坐了一通2012年大修碑记，略无古人谦抑之心，倒有自矜功伐之嫌；尤其有碍观瞻。

“今人功德碑”左右一线，分列国保、省保标识石一方。↕

西南墩台立碑两通，系清末民初修复碑记。

西北墩台，安放民国初年修复碑记，间有1983年县政府主持修复碑文。

出楼四巡，仰望匾额、彩绘。长忆南向底檐下的牌匾上书“中和位育”，过去不知其意，现已略知大意。词源出自《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现今匾额是1983年维修更新，字形仍为民国修葺时，邑人李元晋临摹溥仪书法所题。

侧匾书“带汾水”、“襟霍山”，令人顿生山河之慨。↕

南向二檐下悬匾“行孝仗义”，过去没什么印象；左右侧匾“向南斗”、“衔衡岳”则有记忆。星宿、名山，皆为大词，读之，顿觉其楼有万千气象。

转而向北，心生遗憾，常见铁栅栏四周有车乱停乱放，保护区内建筑也未拆除，相信依规有日。

不去管它。且看最上翘檐之下，南北各悬盘龙彩匾一方，“中阳楼”三字金光闪闪。

北向底檐悬匾“光被四表”，寓意祥光普照四面八方。左右侧匾“控云朔”、“位中枢”，无非自表极佳的地理位置。

北向第二檐正中，悬匾“纵览四宇”四字，左右侧匾书“倚太恒”、“拱北极”。总之还是形容该楼的气势不同凡响。

西向光线最好，周遭的败屋不掩华楼之炫丽。

枋木、雀替金粉彩绘，更有或方或圆明镜嵌刻其上，阳光射去，夺目耀眼。↕

一层枋木，分明绘有“蒋干盗书”、“草船借箭”……

还有“舌战群儒”……

“吉平刺曹”、“煮酒论英雄”等三国故事，其彩看似原色，较少修复痕迹。其余檐下枋木也有不少故事彩绘，近黄昏，来不及一一看了。

立于四街，远看古楼，云烟往事泛起涟漪……↕

（北门街）

据街坊小弟讲，护城河整治今年开工，民居改造尚无着落，多么希望有财力的乡贤独具慧眼，群策群力，群起共建，创造性地复原一个古色古香的孝义老城！

感谢微友们赋诗助兴：

@老战友王智:

才疏学浅，搜肠刮肚，凑合几句，不甚满意，望兄见谅！

七律(中华新韵)

百年彩绘风光秀，
耀眼夺睛中阳楼。
七踩三翘奇特兽，
四檐八卦匾金瓯。
古稀欲解乡愁梦，
故里街坊弟伴游。
纵揽登高酬壮志，
趣翁美影悦心头。

@表弟李全忠:

（其一）
趣翁童心未泯，
爬楼登高观景。
稳步拾级而上，
咏叹鬼斧神工。
仰望八掛藻井，
俯首四柱雄风。
飞檐上翘巍峩，
铜铃随风叮咚。

（其二）

东南西北揽胜，
上下左右觅影。
远眺胜溪新貌，
近瞧古城旧容。
生在长在老城，
趣翁古楼情深。
光被四表映辉，
中和位育永恒。

@摄友海宏:

有感自得趣翁《登中阳楼记》

文/海宏
昔日开裆裤，
今朝白发生。
登楼寻旧梦，
更起故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