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春晚严顺开小品《粮票》,我看过多遍。提起粮票、布票、肉票这些旧时物件,总会勾起经历者对当时情景刻骨铭心的回忆,还欲一吐为快。翻出昔日的老照片,历历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它是我当时生命的见证,虽是过去,但未来仍可斟酌。下面的文字,就以《红叶犹忆滴翠时》为标题,喟喟夕阳红叶,叹叹春日翠绿吧。</h3> <h3>这样小的面值,在日常生活中是无法称量的,可以想见当年人们生活的艰难。饥荒年月活下去能救命的是粮食,谁还奢望食油和肉食呢?难怪当年吃到过包子的人抱怨说,二两粮票买的8个包子吃光了,没尝到肉味啊。</h3><h3>好像是1960年吧,整一年没见过肉了。除夕,生产队宰了一头猪。大一点儿的猪,卖了征购(上级下派的外卖任务,必须完成,用于供应市镇人口)。这头猪身上没肉,就一个骨架子,宰杀真可惜的。薄薄的像两片不规范的白纸,躺在门板上,等待分割。那天晚上,生产队的男女老幼凡能走动的都来了,把门板围了个水泄不通。4个柏树皮火把,把门板照得如同白日。大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好像要把那门板上的猪肉钉进眼睛里去。宰猪匠把猪肉按户数和人口分成20来份,摆在门板上。分肉委员再一番调整搭配,然后过秤再调整记账,每人约半斤肉,全队百多口人,肉就60来斤,这头猪活称也就百把斤。最令人落泪的一幕,是在肉分光之后,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呼啦一下围住了门板,捡起粘在门板上的白色肉粒,放在嘴里吧嗒着,家长拉不走自家的孩子,要不是火把走了,孩子们是不会离开的。我家三口人,分得了一斤多肉,一次性炖了汤,我几乎把舌头都吞下去了。</h3><h3>那年春节,还有件令我难忘的事儿。春节三天的早餐我吃饱了,生产队食堂每人供应三斤熟红苕,那情景现在还记得,红苕在喉咙好顺溜,几分钟就捡了个精光。应该说是吃饱了,只是还想吃。</h3> <h3>我就这样没衣食(理想、本领),一生都在为温饱奔波。甲申年(1944)腊月初二,查万年历这天是1945年1月15日,我出生在瞿塘峡西奉节县城走马街一个张姓铜匠家庭。生长在国家多灾多事之秋。我出生时全民抗日救亡,县城西坪惨遭日本飞机的轰炸,我幼儿时是改朝换代,执掌朝纲的蒋介石还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兴奋中,就被毛泽东赶到台湾去了;我少年时是超英赶美,一天等于二十年,提着头发想上天的大跃进时代;我青年时是天天阶级斗争,反帝反修战天斗地,以捍卫江色江山永不变色为己任的毛泽东时代,直至1980年代以前,我生存的每一天都在体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滋味。1950年,我5岁时,为了不被饿死,我被送到朱家坝石膏弯一个杨姓农民家庭。那种被父母舍弃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有几人体会过呢?从此我失去了天真活泼,少言寡语的苟活着,过上了田地里出什么就吃什么的温饱生活。石膏弯水田少,想吃大米盼过年 ,一日三餐红苕、洋芋、豌豆糊当家。</h3><h3>我感谢我的养父母,他们养活了我,还送我读了书。我养父杨祥栋老实巴交,少言寡语,读过私塾,能写毛笔字。每年7月鬼节他写一次字,是在祭祀先人,封包时在冥钱纸的封皮上,书写先人名讳,后人奉上钱币等语。后来我能写字了,他便把这事儿交给了我,从此他的手就只跟挖锄、犁头等劳动工具打交道了。我养母冉宗兴,目不识丁,但她知道读书重要,为了让老师光顾我,他让我拜发蒙老师周治星为干爹。1960年,养父饿死后,即使她拿不出一分钱学费,她也没说过“不读了”那样的话。</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1957年。我读初中时,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我转了户口,转了粮食关系,成了城市供应人口。三年大饥荒后的1962年,我上高二时,我这样的农村来的学生,户籍被转回农村,吃饭变成自带补差,所谓自带就是带什么吃什么,所谓补就是读书期间政府每月补助12斤粮。又过了十年后的1972年,我转正为公办教师时,再次成了城镇户口。为那张牛皮纸粮食供应证折腾了我近30年。那个年代,农村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劳动一天的价值,分不回一斤粮食,一日三餐汤汤水水,下饭菜是泡酸萝卜。来了贵客或是过年,才会出现像样一点的饭菜。</h3><h3>那个时代,苦得食不果腹,还天天折腾。1972年的夏天,我代替妻子参加了一次生产队的午间会(不去开会是要扣工分的),内容是忆苦思甜,要忆旧社会受剥削的苦,思新社会当家作主的甜,还特邀老代表邓远英作中心发言。这位贫协代表在1950年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她在解放前在地主家当帮工,真资格的受过剥削,响当当的雇农,当代表就是当家做主;在当年她虽目不识丁,说话顶用,盖上她印章的字条可以到粮站买大米。我清楚的记得,1954年1955年我就写过这样的纸条,我这初识字的小学生在乡下青黄不接的三四月当起了邓代表的文书。在这七十年代的忆苦会上,邓代表首先仍是解放初众口一词的开场白“感谢党感谢政府”,然后开始忆苦,回忆帮工时的繁忙情景:地主家一叫,丢下自家的活就赶忙到地主家忙活,大多是中饭前后,地主家让他吃饭,他总是说我家的饭也好了,干完活就回家,但打牙祭的时候就只好在地主家吃饭了,因为饭前饭后,要忙活两个时辰,忆着忆着,邓代表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诉的是1959年大饥荒饿死人的悲惨情景,全场惊得目瞪口呆。冉支书高声阻止都拦不住她的诉说。驻队干部杨传国和冉支书只好搀扶着悲伤不止的邓代表离开会场。邓代表让我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刻骨铭心。邓代表的老伴李宾贵就饿死在大饥荒的1959年,感受自然是比打短工更悲苦。</h3><h3>1957年我上初中了,感觉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来到奉节中学,登上校门前的石梯,我见到巍峨的关帝牌楼,五个门洞一字排开,牌楼正中,“仁至義盡”(义尽),四个大字分外耀眼,四周镶嵌着陶瓷壁画,如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单刀赴会。只要目之所及,就一定会产生一种敬仰之情。可惜这牌楼,在1958年的大跃进岁月里,被当作四旧铲除了。</h3> <h3> 这张正装工作照,我把它放在这本相册的开头。当时,2000年吧,奉中百年(1903一2003)校庆筹备正紧锣密鼓展开,办公大楼门厅右边的墙壁上,办有一个专栏一一“名师风采",这张照片就忝列其中。拍照所用行头是学校统一定制的校服。 </h3><h3>在“名师风采"专栏处,1957年秋的专栏标题叫“思想改造"。那年我到奉中读初中。开学不久,我心怀敬畏地走进办公大楼门厅,胆怯地扫了扫张贴着的部分老师的心得文章。记得有篇文字开头一句写的是: “践一李先生,收拾打扮美郎君。",心头不由一惊,这说的不就是教我们历史的李践一老师吗?李老师头发后梳,油光闪亮,与毛主席发型相类似; 他衣着整齐,风度翩翩。每每见他,我总会挺挺身板,扯扯衣角,正是跟啥人学啥样,虽没有像样的衣服,但人得昂首挺胸,有模有样。就这样一个学生的偶像人物,怎么就不招人待见,难道思想有问题? 后来我逐渐明白,那是资产阶级的装束打扮,没有工农气息,要从内到外接受改造。我庆幸我比李老师晚生十多年,那个运动没涉及到我。</h3><h3>这张正装工作照我经常用,比如社保卡。</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