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娘,我又想你了</h3><div> 距离你离开马上就六个月了.这些日子我好像病了.得了神经病.不能谈及任何与你有关的话题.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有时候是因为一首歌,有时候是因为一句话,有时甚至只是在路边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妈妈..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div><div> 五月十三日,母亲节那天我回家了.陪我爹去了我大姐家,给我爹洗了澡,在大姐家聊天聊了很久,还去了二姐在县城的房子,都装修好了.随时可以住了.我会记着在他们搬家时去给他们放炮,挂红,我知道这是你会惦记的.你走得太匆忙,大姐搬家时你最终去了没有,我始终不敢再问,我记得你在电话里提起过,还有舅妈的忌日.我们姐弟六个的事你都挂在心上.只是遗憾你没能到我的新家看看,住上几天,我爹春节前来过了,住了一周,看得出他很高兴.我们经常视频聊天,他每天还是上午散步,下午打牌.他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像一个九十岁的人.二哥二嫂三哥三嫂把他管得很好,你就放心吧.</div><div> 本来想去给你烧纸,想来想去我如果翻腾那些纸钱,我爹又会难过,就忍住没去.我知道我哥他们没事路过就去看你.你不会孤单..</div><div> 这段时间我还会想起奶奶和外婆,还有我的大伯母还有五婶,不知道你们在那边会不会相见,见面又是一番什么情景.</div><div> 在你去世的那几天,村里的叔叔阿姨大伯大妈都来看你了,他们说了很多你的事.我觉得对你最高的评价就是一生"爱人".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有多少人家把老四老五送人了,可我这个老六你都舍不得.都是因为有你的爱,我们才没有孤单的长大.不光是你,我们村的大妈大伯们都和你一样善良.记得你说过我还没出生,村里就给像我这样快出生的孩子报了户口,就是为了让在九月一日之前出生的孩子能分到一点点粮食.结果我出生到了九月初二,村里仍然给分了粮食,其实也就一点点,根本熬不到来年.</div><div> 我有时在想,在粮食最短缺的日子你和伯母操持着一大家人的伙食,自己饿着肚子为十几个孩子和老人做饭,劳作,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div><div> 记忆中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有你的影子.印象最深的是那台纺车和织布机.那台纺车总是放在炕的那头,总是吱吱呀呀得响到深夜,你盘着腿坐着,安静的纺线.一家九口的衣服都是你这一整晚一整晚的纺出线,织成布,缝制衣服.那个纺车最后的记忆是放在老房子的楼上,每年夏天往木板楼上装麦子的时候,我都会看一眼,摇一摇,上面落满的灰尘摇起来,我免不了挨一顿骂,有时候是老爹骂,有时候是哥哥.我总是不啃声地放下,走开.那个纺车最后也不知所踪.</div><div> 就是那台织布机最后变成我和二哥三哥的渲泄对象,宣布着我们的成年,宣布着我们在家里的话语权.宣布着我们爱你保护你的决心.那年你生病了,是心脏出了点问题,你每每呼吸困难,我们都特别害怕,害怕你会死掉.那天你又想收拾收拾织布机,准备织布,我们哥三都反对,(大哥已经去天津上学了)我爹那天不在家,我们哥三用斧头把那台织布机拆成了柴禾.你和奶奶气坏了.但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其实仔细想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都长大了,不想再穿你织的粗布衣服了.关于那台织布机,我总有些特别的记忆,那个棕红色的光溜溜的梭子是我最爱的玩具,即使你忙着织布,我也总会挤在跟前,央求着让我替你穿梭子,而每次都免不了要返工,偶尔也会在你不在的时候,偷偷替你织几下,最后免不了被你骂,而我却乐在其中.</div><div> 最近一次回家,我特意选择了从蔡家坡回家的路而没有走每次都会走的虢镇,因为自从你离开之后我每次回家,汽车慢慢爬上虢镇的大坡,我都会难过,都会想起你和我爹当年背着你编好的草帽,去赶集卖草帽的事情,也会想起1996年腊月你从天津回家,走到这里所说的话.从咸阳机场到凤翔的路上,因为晕车你一路无语.当汽车驶上大坡,看见一望无际的平展展绿油油的麦田,你兴奋的把头伸出窗外:”到家了,空气都是甜的,气长的,舒服的!”那是你唯一一次离开陕西出远门.你那浓重的乡音至今回荡在我耳际.每每让我泪眼模糊.家人和家乡对你而言是何等情深意长.有一次我真的想下车走一走这三十里路,寻找你当年背着背篓或者拉着架子车走过的踪影.</div><div> 人的一生,路很长,也很短.长的让你觉得不知归期,却也短得让你猝不及防.就像你的离开,我们姐弟六人都没有做好准备,尽管你已经八十有余.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一直无法摆脱,年轻时失恋的感觉似乎也痛过,但是可以再见的感觉很快就让那种痛烟消云散了.而失去你我才理解了一个词叫生离死别.再也不能和你一起拥有明天,不能一起分享,只能阴阳两隔,只能静静怀念.</div><div> 那天回家,爹又给我和我姐讲起过去的事,讲五十年代帮叔叔联系学校,在奶奶反对的情况下支持叔叔上学,因为他赶着马车走南闯北的时候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所以也就有了让我们都能在最困难的日子里读书的信念.也讲了他和村里的一位叔叔在六二年挑着扁担去千阳县换烂货(收废品)的事,那天晚上他们饿着肚子给路边的人家铡麦草,为那家人邻居家的大男孩说戏,为村里唱秦腔换得一餐晚饭和一晚住宿的事,我知道这些你都知道.可我是第一次听说,我又忍不住偷偷落泪.那个年代,你们二老为了养我们姐弟六个真的太不容易了.</div><div> 自从你走了以后,一个问题总是挥之不去.人为什么活着? 我总在想!你也许想过,也许没有.像你这样的母亲,和走在你前面的舅妈,婶婶们一样,就这样默默生活了一生.你一生养大了我们姐弟六人,赡养了爷爷奶奶,也带大了十个孙子孙女,也有了七个重孙.作为家庭主妇,几乎没有离开过家,对我们来说,你就是家,看见你就到家了,有可口的饭菜,温暖的被窝.我不知道你儿时的梦想是什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能从你传递给我们的爱,深深的体味到你的满足与欣慰,因为我们都健康安宁快乐就是你最大的快乐.偶尔会有的烦恼也是为了明天的快乐.回想我自己,五十岁的你的六儿子,儿时想做的鲁迅和牛顿都没有实现,大学期间因为一场运动而短暂的想成为政治家,很快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灰飞烟灭.平凡的工作偶尔使我稍有失落,在你长长的送葬队伍里,我的哭声里我忽然明白,人生在世有一群爱你的人就足够了.</div><div> 我爹说,你走得干脆是你一生修来的福分,对爷爷奶奶好,对下辈人好,大家都记得,你走的时候所有家人都来了没有一个因为工作或者身体原因缺席,你是圆满的.但我从他落寞的神态看得出,他比我们都希望你能多陪她几年.那天去同学军权家看他妈,和你同岁,她说了和我爹一样的话,我知道那是不想让我们悲伤,也知道人老了想法是一样的</div><div> 每一次想起你,我总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脆弱了.另一幅画面马上就会映入我眼帘.为外婆送葬的队伍里,我舅舅大声地哭啼,奔流的眼泪还有长长的鼻涕.那是四十几年前的事了.</div><div> 想你,是我未来路上的必修课,让泪水肆意横流也是一种幸福.还有爹陪伴,我不孤单.记得我女儿小时候总跟我说,希望我和他妈不要死,希望我们活到一百五十岁,她活到一百二十岁.现在想想都幸福.</div><div>娘,我想你了. 想你送我们远行时眼眶里的泪花,想你为我们送行时在村口张望的身影,多想再惹你生气一次,想让你挥动那并不用力的巴掌打我的头我的肩我的屁股.</div><div>娘,我想你了!你想我的时候就托个梦.</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