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致童年</h3><h3>那人吃梨还削皮</h3><h3>那一年的春天,村里来一辆绿色的小汽车,(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一辆美式吉普),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不能参加劳动的老人们,扬起了长期低下的头,手打凉棚向这里眺望。下课的孩子们象潮水一样,飞快地冲向小汽车,并迅速包围了停在大队部门口的小汽车。那神情就现在的孩子看天外来客一样。一双双稚嫩的小手偷偷的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地摸一下小汽车。然后迅速的把小手缩回来。生怕会把车摸坏。我们挤着,看着,说着,至于上课的钟声何时响的,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们太关注汽车了,以至于坐在车里的司机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过很久,不知是谁喊一句,车里还有人那。大家这时才发现车里的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位穿着很体面的人。</h3><h3>那时候,村里的信息非常闭塞,以至于村里来一个陌生人,都会迅速被人们发现,并盘问,如今来了一辆汽车,那自然是要好好地看一番了。因为我们所能见到的交通工具只是:独轮车,各种畜力车和全村仅有的一到两辆自行车。至于各种各样的轮式拖拉机和汽车我们是见不到也分不清的。村里也是没有的,只有县里的农机站才有为数不多的轮式或履带式拖拉机,我们把种地的轮式拖拉机叫铁牛,在运输时叫汽车(实际上就是拖拉机,只要是机动的运输车辆我们都叫它汽车)。有时为了看一辆汽车,我们会跑出几公里的路程,到有各种车辆往来的公路旁去看。如果看到一辆比较特殊的汽车如:小轿车、公共汽车等,那就可以在小伙伴们面前吹虚十天八天的了。那神气劲足足叫小伙伴们羡慕好一阵子。</h3><h3>今天,自己的村子里来了汽车,还是非常小的,这一定是很高级很高级的汽车,只有大领导才能有资格坐,所以,有这样的希罕物,我们是绝对不能放过。学校的各教室几乎都是空的。没有几个学生在学校。</h3><h3>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那人在干什么?我们忙扒在车窗的玻璃上向车内瞧,见那人在给梨削皮。"吃梨还削皮"!我们嘴里咽着将要流出的口水,心里盼望着他能把削下的皮给我们当中的一个人。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个食物。</h3><h3>我们这一代人,虽然没有经过三年的大饥饿,可在六十年代,各家各户大多是过着糠菜半年粮的生活。我们这些孩子活动量大,食物消化的快,几乎是所有能果腹的东西,我们都能找到吃掉,一些不知名的䓍籽,野果,甚至是可以咀嚼泥块等等,都是我们的零食。如果遇到水果,那将是太奢侈了。那怕是他削掉的梨皮。</h3><h3>水果,只有你在生病时,家里才会挤出一分或二分钱,给你买几个梨,这时,我们会把梨吃到只剩下黑亮亮的籽,最后,再把黑亮亮的籽咬破,再把里面的白色的籽实吃掉。能吃的东西,我们会统统地吃掉,绝不让它有一点浪费。这只和食物的匮乏与人的饥饿有关,和文明没有多大关系。</h3><h3>如今看到那人吃梨削皮,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们车外的孩子盼着他把梨皮送出来,可他竟毫不吝啬的把皮抛在自己的脚下。孩子们没有指望了。于是便喊了起来,"那人吃梨还削皮"。车里的人生气了。大概是想要出来,可是车的周围被我们围的水泄不通,他只能瞪大眼睛向外怒视着,再无其它别的办法。</h3><h3>这时,我们的身后响起了老师的声音,"上课了,快去上课"。我们蹦着跳着,向学校跑去,身后留下了一串哄笑声。</h3><h3>坐在车里的大人物,(其实就是司机)通过正当的渠道,把我们学生的行为与话语转达到学校校长那里。于是学校开了全校大会。针对我们不文明,不礼貌的行为进行批评。并且是会会讲,月月讲,周周讲。从六十年代一直讲到七十年代未,只要是学校大会,这件事就一定会是一件聚众围观,不礼貌,不文明的典型事例。我真的佩服校长的好耐力。十多年了,他没有讲烦,学生一批批的走了,一批批的来了。后来的学生已不能听懂他讲的事情了。毕竟时间到了七十年代中期,食物已经不那么匮乏了,比较富裕人家的孩子能够吃到水果了,平常人家的孩子,把瓜果和一些能够生吃西红柿、黄瓜等蔬菜当成了零食了。人们开始能吃饱饭了。再没有人把吃水果削不削皮当作一回事了。</h3><h3>八十年代初,校长退休了,这件事再没有人提起了。</h3><h3>直到很久很久的一天,我在家里削苹果吃,在不经意间想到这句话,我没有向我的孩子们说起过这件事,因为他们从小吃水果就削皮,不用削皮的也用水反复的清洗;他们没有去别的地方看汽车,他们身边全是汽车。所以现在的孩子们都是文明的。</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