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陷入忧郁

毛歌

　　我的心经常是认真与安静，不陷入忧郁。

——牛顿

　　你要一个自然科学家深陷忧郁，那是不可能的。《生命的未来》的作者，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后一个博物学家，当他发现夏威夷岛上那些从外地迁徙而来的蜘蛛，是如何地侵略原著地动物的时候，他也没有深陷忧郁。对于和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动植物的衍生和拓展，他表现了一种巨大的宽容，甚至在他关于那些无数动植物短暂到连点滴信息都没有记录的文字里，你会看见悲悯会理解一个伟大的博物学家是如何参透整个宇宙的奇妙法则的，他起了一种敬畏，一种和自身存在没有区别的尊重——，在生命这一层次上，他的情怀构成了一个圆满的世界。后来有朋友让我介绍经典著作，我便常常把《生命的未来》和它的模板《瓦尔登湖》拿出来，意思并非只是了解万物生长，而是把生命这两个字放进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里。我甚至建议那些喜欢拍摄动物比如蜂鸟的摄影师，那些喜欢在庭院或者盆子里种植一窝君子兰的朋友，应该在自己的时间里，仪式般贡献出来一个小时，我叫做“Holy Hour”(圣洁的一小时)，来经年累月地阅读这样的经典。我以为某种时间上的浸润，会像故乡冬天坛子里封了口的酒酿一样，在春潮泛滥的时候，借着夜晚的火焰，熬制出来酣醉的米酒。

当你没有了忧郁，你就会安静下来。冥想是一种彻底的安静，是圆融滋润的世界。忧郁是你断绝自己和他人的关系，是断绝自己和世界的关系，而最要命的是，忧郁是你中断了和自己的联系。一旦你和自己的关系中断了，就会失衡。生命的完美是单纯的秩序，忧郁会破坏这一秩序，造成混乱。紧张不安是混乱，怀疑犹豫是无序。你要在无序中获得关于存在的真实，完全不可能。无序是一池浑水，你不可以在浑水中找到你要寻找的东西。浑水要沉淀下来，才会自然地呈现出来我们所丢失的东西。这需要时间，而比时间更加重要的是我们必需抽离出浑水之处，我们要站在岸边，或者在浑水里也可以，但是应该保持安静。我们的问题是，第一，我们不愿意抽离出来，第二，我们失去了对于自己的耐心。于是，致命一击由此发生。无序会让生命远离真实，而有序却是真实本身。这是至高的逻辑，静谧，宁静，平和都是秩序，这个时候，我们才会真正步入真实。科学家尤其是自然科学家在精神状态上的稳定，并非只是工作的原则或者我们称之为道德的力量。自然本身就是道德的表达，承认这一点才会让我们发现科学家伟大的品格是，他们尊重自然的律令，没有比他们更加懂得人类的躁动是如何地破坏和打乱了无限自然的真实秩序。人类一直在挑战自己，也在挑战自然，现代社会匆忙的步子，和充塞各样信息的大脑，构成了一种罪恶一样的感觉：我们既没有腾出来巨大的空间让我们和自然在一起，也没有腾出来空间让真正的知识占据重要的位置。急于处理各种复杂信息的我们，失去了安静，失去了认真，于是，我们开始忧郁了。这个时代令人焦虑不安的是，我们出现了人类历史有史以来最多的忧郁症患者，而且这一情况越来越严重。

我想牛顿这一思想的本质是，他要教会我们如何生存，如何处理各种关系，比如夫妻关系，儿女关系，同事关系，民族关系，信仰关系，国家关系。我们越来越不认真对待自己，越来越不懂得安静的力量是如何富于创造力和同情心，越来越沉陷在郁闷烦躁不安之中。这一忧郁的后果只有一个：我们在失去自己的同时失去了接纳我们存在的自然和宇宙。认真是一种自律，安静更是自律的美，一切秩序都是自律的安排，从这一角度上，我们才会洞然明白美国开国元勋富兰克林十三条的第一条，才会亲切地感知到生命存在的温暖，以及在接近真理时候的惊心动魄，比如一个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比如你伸出来一双手，把爱人揽入怀中，然后亲吻她的额头……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