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张全刚</h3> <h3>单位家属院门口的马路对过,就是邳城邮局。邮局门口那棵碗口粗的香樟树,越来越青翠苍郁,浓密的枝叶亭亭如盖,遮挡住夏日的炎热。去年夏天,一个卖凉粉儿的老者选中了这个地儿。每天过午,都会干净利落地骑着半旧的电动三轮车,装上两盆凉粉儿,半塑料桶调料,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树下的凉荫。</h3> <h3>老者的凉粉儿做得还算地道。每次我来,他知道我好这口,都会乐呵呵地招呼,用那把尺子样的刀片切下一块亮晶晶肥嘟嘟的凉粉儿,不用称,保准三块多钱。“唰、唰”几下,切成许多两公分左右的小方块,撒上一小撮芫荽香葱末,加一勺剁碎的五香花生米,半勺青椒蒜泥,再淋上一圈地道的小磨香油。舀一勺在嘴里,劲道,清凉,鲜香。</h3> <h3>这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娘给我做的凉粉儿。那会,煎饼卷都吃得不滋润。凉粉儿,又岂止是一般的奢侈品。那年夏天,我几岁实在不记得了。天热得像着了火,坐在门口那棵大槐树的凉荫,呼扇着大蒲扇,汗珠子依然啪啪地往下掉,擦也擦不净。“凉粉儿,豌豆凉粉儿”,穿着青衣小褂,卖凉粉儿的老头儿分明在哑声叫卖,声音不大,却透着诱人的清凉。我吧嗒着嘴,眼巴巴地瞅着娘,那眼神分明在说,娘啊,我想吃凉粉儿呢。娘看出我的心思,摇摇头,轻轻一声叹息,满脸的无奈。我也只好盯着老头颤悠悠地走过,走到村口的小路,一直到转过弯,再也没有踪影。权且靠那一声声“豌豆凉粉儿”来解解馋了。</h3> <h3>当晚,我听见娘小声跟父亲商量些什么,有叹息,也有无奈。第二天一早,一阵“嘭,嘭”的捣石臼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懒懒地爬起来,看见娘正坐在门口的石臼旁,一下一下仔细地抡起石杵,碗口大的石榔头随着娘胳膊的起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结结实实地落在石臼里。震飞的面粉扑了娘满脸,空气中弥漫着面粉的香味。娘极温柔,见我过来,笑眯眯地说,再回去睡会,今儿个咱就有凉粉吃了。我不知道娘是怎么变戏法似的从哪弄来的豌豆。后来才知道,那是娘不忍心看我馋得可怜,从邻家的大娘家借了两碗豌豆,要亲自给我做凉粉儿。</h3> <h3>且不说那豌豆来得不易,单是把整颗豌豆捣碎成粉,得费多少功夫。为了儿子的馋嘴,娘真是太过辛苦。娘是用簸箩筛了多少遍,渣子又捣了多少遍,才掏弄出一碗豌豆粉。再醒来的时候,娘就把一碗颤巍巍肥嘟嘟的凉粉端在了我面前。凉粉儿绿莹莹地好看,娘还撒了几根剁碎的芫荽和葱花,淋了一些酱油醋,还有一勺红亮亮的辣椒酱。那会,家里根本没有香油。不过,在我看来,那碗没有香油的凉粉儿,就已经是绝好的美味了。舀一勺搁嘴里,“嗬”,这味儿,简直馋死人!肉嘟嘟酸辣辣的凉粉儿,清凉,劲道,真叫一个香。舀一勺递到娘嘴边,娘微微一笑,连连摆手,快吃吧,啊,娘不爱吃这个。三下五除二,老瓷碗就见底了。看我打着饱嗝,摸摸浑圆的肚子,娘的眼睛笑成一弯新月。</h3> <h3>后来,日子好过一些,家里有条件做凉粉儿了,娘就经常给我做爱吃的凉粉儿。这时候,娘也会跟我一块,美美地吃一碗。我就问娘,这么好吃的凉粉儿,娘以前咋就不爱吃呢?娘笑眯眯地说,当年看你狗东西的馋样儿,还不够你吃呢,娘哪里舍得吃呢。是啊,那时候到底还是太小,哪里懂得娘对我的心疼。娘不是不爱吃,娘是舍不得吃啊。我抱着娘的胳膊,泪湿巾衫,一句话说不出。</h3> <h3>一晃,娘离开我二十六个年头了。娘走后,我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凉粉儿。街面上也时常有叫卖凉粉儿的吆喝声,每次听见,我都会买一碗来尝尝,总觉得不够正宗,远没有娘做的凉粉儿劲道,好吃,有味儿。</h3><h3>那一碗颤巍巍香喷喷的凉粉儿,满满都是娘的味道的凉粉儿,我只能去梦里找寻了。</h3> <h3>扫码关注墨痕,阅读更多精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