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桃李

青松翠竹

题记：

 骏马自知前程远

不待扬鞭自奋蹄

　　 又是一年毕业季。

多少年来每年的这个时候，万千感慨和无尽的思念就会一起涌进我的心头。

　 四十多年前，当他们一批批毕业离校跟自己说再见的时候，在聊以慰籍的同时，也有万般的不舍和留恋，甚至还有些许不可名状的怅然所失。　

时值今日，他们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在我温暖的记忆里。

　　我从未想过当老师，也不愿意当老师，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目睹老师被揪斗的惨像，对当老师有一种恐惧感。然而，下乡到兵团两年半后的1971年5月27号，我违抗不了不到半年的第二纸调令，不情愿地上走进了学校，站上了三尺讲台，成了“臭老九”。

　　那所座落在十九连（即科研连）家属区一隅的团直中学的简陋校舍，竟让我渐渐地喜欢上了教师这个职业。

观念的改变，是他们身上所呈现的干净透明的心地、淳朴执着的品质和好学吃苦的精神，触动了我，感染了我，征服了我。在和他们近距离地接触、走心地交流中，我深切地感到他们是那么可亲、可爱、可敬。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漠视文化知识的阴霾，并没有泯灭你们的求知欲望。

有的学生跟我说，在学校一天就要好好学习一天，学校不是混日子的地方。还有的学生说，多掌握点文化知识没什么不好，也许将来能用得着，起码不会留下“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们刻苦学习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但是“知识就是力量”这六个字却种在了你们心里。他们是在为明天做准备，为未来储存能量　。

他们对文化知识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如同自己上学时一样，渴望文化知识的哺育，迷恋书中的墨香。

白炽灯下的教室里，夏天的他们习惯了酷暑炎热，耐得住蚊虫叮咬；冬天的他们戴着棉帽、裹着围巾御寒，不屑眉毛、刘海已染轻霜……一组组孜孜求知的场景，抓住了我的心，潮湿了我的双眼。

　　和他们在一起，我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強烈的向上激情。要求进步，靠近组织，争取入团，是他们的美好愿望和不懈追求。晚饭后的斜阳余晖下，惠风轻拂中，在穆棱河畔，在校园的通道上、树荫下，随处可见他们在一起交流谈心、互帮互助的温馨情景，整个校园流淌着生机勃勃、清新盎然的气息。

那时，他们男女同学之间的亲切感是那么浓烈，心灵相融，情怀坦诚。住宿男同学拆洗完被褥，就习惯的静候女同学到来，一听见敲门声，就会心的做个鬼脸，互相使个眼色，一溜烟的跑出寝室，连半句感谢的话都舍不得留下。

　　不知道他们身上自强自立、吃苦耐劳的精神品质来自哪里，是先天的基因遗传，还是后天的磨砺养成？

虽说是团直中学，但是条件很差，也很穷。别说没有一块像样的操场，就连冬季取暖生炉取暖用的引火柴都相当匮乏。他们是拒绝困难、把艰苦踩在脚下的人，除了走读生时常从家里拿些碎木外，就是同学们利用休息时间，仨儿一帮俩儿一伙的冒着严寒到铁道两侧的树带掰撅枯枝老桠，到田地里扒开积雪，刨拾茄子、玉米、黄豆等农作物的渣子……

农忙支援连队夏锄，虽然他们只有15、6岁，但是和他们的父辈一样，〝早晨三点半，晚上看不见，地里三顿饭〞，不惧苦，不怕累，不藏奸，不耍滑，任凭满脸淌汗，也顾不上擦一下；隐忍腰酸背疼，也不肯直身小立一会儿。锄地的一招一式，速度质量，和老职工比，一点儿都不逊色，不分伯仲。

　　他们就是那么阳光，那么快乐，那么真实，那么本色。

他们的别样年华，在那个特殊年代的校园，似荒漠中一眼汩汩流淌的甘泉，像一尊独具俊美的他山之石，如一株风雪中盛开的腊梅。

　　恢复应届毕业生参加高考制度的1978年，是农场学校建校后的第一批学生参加高考。由于自1975年开始分散办学，各个分场中学都设有高中部，当时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学生都没有做好充分的迎考准备，全场五所中学只有一人考上了大学，这在农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上上下下议论纷纷。为了适应时代形势，农场决定在场直中学办高考补习班；整合教育资源，将优秀的生源集中在场直中学开设重点班；改善教学条件，兴建教学楼。

经过一年补习的1978年毕业的学生，于1979年有7人考上了大专院校，13人考入了中等专业学校。

　　坚冰已打破，航向已开通，考进重点班的他们，肩负着农场的重托和家长的期待，在教育春天到来的时候，为梦想乘势扬帆启航，在知识的海洋里，朝着理想的彼岸奋力遨游。在他们身上，深深的刻上了那个年代莘莘学子砥砺攻读的痕迹。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他们用勤奋编织升入高等院校学习的梦想，用苦读奔向美好的明天。

　　有了目标，就有无穷的动力。再艰苦的条件，再差的环境，都阻止不了他们实现梦想的坚定步伐。1981年毕业的那届重点班的学生入学时，学校虽然已经搬迁到了农场机关大楼东侧三年，可是寝室还在五里地之外的老校舍。他们每天披晨曦、戴高月穿越铁道线、往返于田间不足两米宽的土坡路上，不怕暴风雨、不惧大烟炮。冬天的教室仍然烟灰飞扬，空气浑浊，他们漠然置之，美丽的未来坚定在心里。

教室，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和理想，倾注了他们的刻苦和心血。教室就像一块磁场，把他们牢牢吸住。他们和桌椅成了莫逆之交，和整个教室融为了一体，一走进教室，就低头伏案。

新教学楼弥漫书香的教室，犹如青山环绕的一泓圣水，无浪无波，静谧安祥。隔窗而望，沐浴着和煦阳光的你们，一脸清秀，神凝心聚，双眸虔诚，好一处绝美的“风景这边独好”的情境，曼妙、沁人！我的心都被融化了，真的不忍心走进教室，怕惊扰了他们，可又怜爱他们，希望他们走出教室，换换新鲜空气，活动一下，小憩一会儿，放空一下自己。

那时，铃声对你们已经失去了任何实际意义，尤其是下晚自习的铃声，你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虽然，经过几番番催促，可你们还是恋着教室不肯离去。你们常常跟老师捉迷藏，看着我办公室的灯灭了，就又偷偷的返回教室，还有的竟把教室当成了寝室……

　　他们惜时如金，对时间的贪婪，让我惊叹、钦佩。

他们深谙鲁迅先生说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这句话。 住宿生吃饭三口并做两口，人都到了教室，嘴里仍在咀嚼着，甚至手里还拿着没来及吃完的馒头。即便在学校附近居住的走读生，也舍不得时间回家吃中午饭，一边啃一口干巴馒头、咬一口咸菜，一边手不离书，目不离字。有的女学生怕梳洗穿戴占用时间，小辫儿扎的是东丢一撮西落一绺的。有的甚至两只脚穿异样鞋。有的去方便都是小跑……他们就是这样吝啬每一分每一秒，生怕时间偷偷地溜走。他们抱怨时间对他们不公平，不留情，总覚得时间流失的太快，亏欠他们太多。

　　他们驰骋在数字里，纵情在文字间，用守窗苦学诠释着清末学者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里》里提出的“昨日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三种读书境界。

梦想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努力，就会有机会；拼搏，就会有希望。

两年寒窗，两载苦读，路途中，你们结识了成功，耕耘了收获。

1981年毕业的那届重点班学生，先后有31人与大学有约，其中被称作是考不倒的“八大金刚”，至今还时常被提及。

1983年毕业的那届重点班的升学率（含又补习一年及考上中专的）高达95％以上， 是学校高考史上空前绝后的一届。

1987年毕业的那届学生，在师资力量短缺等不利条件下，依然有16名学生先后考入了大中专院校。

　　数十年一路走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从青春到夕阳，远去了风华正茂，年愈花甲，双鬓染霜，从无私奉献了自己青春和热血的岗位上退下来，颐养天年。一部分人正值年华，仍在岗位上继续奋斗，或是老师（教授）、医生，或是企业法人、高管，或是科研单位的带头人，或是政府机关的公务员，或在国外发展……

他们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走出了一条自我精彩的人生路！

花季岁月值得回首，青葱过往值得记起。

黑土地成长起来的他们，在学校求学期间的那些感人的画面，那些鲜活的瞬间，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成为我记忆中的永恒。

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幸运，上苍让我遇见了一批又一批令我骄傲的学生。

我感谢他们，感谢他们用青葱陪我走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十五年教师生涯，感谢他们用花季美丽了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