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的母亲

心远

母爱不是山，但比山高；母爱不是海，但比海深；母爱不是天，但比天广阔；母爱不是地，但比地包容；母亲节：编发一篇旧作，寄托对母亲的缅怀之情！祝全世界所有母亲幸福快乐安康！

我的母亲

周少洪

我的母亲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农村妇女。说她平凡，因为她和千千万万农村妇女一样，有着善良、勤劳、质朴、执着的高贵品德。说她伟大，是因为她支撑着一个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从来没有怨言，始终默默无闻地忙碌着、付出着。

1923年农历十月初七日午时，母亲降生在奎头冲谷家村一个农民家里，外公谷宅煙，外婆李氏，为母亲取名谷癸贞。母亲兄妹五个，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母亲没有读过书，十六岁经媒人介绍嫁给父亲，接连生下六男两女，走日本时夭折两男孩，剩下我们兄妹六个。

母亲是个勤劳能干的人。母亲身材瘦小，但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总是放下锄头又拿瓢。母亲和父亲结婚时，我爷爷已经过世，奶奶改嫁，父亲常年在大河摊做生意，家中上有八十多岁的曾祖父，中有五十多岁的三爷（三爷终生未娶，父亲过继给三爷），下有十岁的姑姑，圈里喂了猪鸡，地里还佃租了三十担禾田，里里外外都靠母亲一个人打理。

一个十六岁又从来没离开过娘的柔嫩的肩膀，一下子挑起这么一个大家庭的重担，其难处可想而知。听父亲说过，我的曾祖父和三爷性格都不好，稍有不如意就骂人。母亲从不顶嘴，总是不停地奔波着、忙碌着。“早起三朝当一工”，母亲有一个习惯——早起，春夏秋冬，经年累月，天天如此。天不亮，家家户户还紧门闭窗，母亲就轻轻打开双扇大门，开始一天的劳作。鸡鸭放出栏，水缸挑满水，灶上熬着稀饭，柴火煮着猪食，前庭后院打扫干净……有条不紊，利利索索。等大家起来吃了早饭，喂完猪食，一切安排妥当，她再下地干活；晚上要伺候大家都睡了才能上床休息。

母亲是个很有打算的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还很穷，尤其是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使得很多人家一度缺粮断炊，但我们家却从来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根本原因就是母亲的精打细算。无论家里粮仓里的粮食多么富足，母亲最多也只按七八成饱的量计人下锅，除了过年，绝不会让你胡吃海喝，不足部分就用青菜红薯之类的粗粮填补。“紧紧手，年年有”，是母亲的口头弹。自然灾害时期，我们兄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常油水很少，饭量特别大，整天总感觉饿，偷饭吃是常有的事。母亲为了防止我们偷吃，总是把装饭的饭盆放到我们兄弟够不着的高处。有一次，我放学归来，饿得心里发慌，四处搜寻，见母亲把装有全家中晚两餐饭的饭盆放到碗柜顶上。我窃喜，搬来一张椅子，站上去，够不着，又在椅子上加条小凳，站到小凳上，伸手刚刚够饭盆，但饭不多，要抓到饭，得掂起脚尖努力向上。不知是心虚还是用力过猛，脚底下一滑，连人带盆全摔倒在地上，雪白的米饭撒满一地，我也被摔得爬不起来。恰好这个时候，母亲从地里回来蒸饭，见到这一幕，从没见生过气的母亲那次是气炸了，顺手抄起门后的竹闹帚，边骂边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那天中午害得全家都吃红薯，还罚我饿了一顿。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如此，但母亲对于村里断炊的人家总是给予慷慨的援助，凡是主动找上门借粮的，母亲总是有求必应；对那些不好意思开口，一旦听说了，只要家里还有，母亲会量上一筒半升的给人家送去。那年月，来村里讨米要饭的人也很多，不管他们穿得多么破烂，身上多脏，到了我们家都会得到母亲的善待。家里再困难，母亲都不会让他们空手离去。

母亲是个坚强的人。一九六零年，母亲怀着我的小妹，不便出工，生产队安排母亲饲养一头母猪。四月十六日一大早，母亲从食堂端了两钵三两的饭，加了一些菜叶煮成一锅，让孩子们吃了去读书，然后开始剁猪草准备煮潲喂猪。就在这时母亲肚子开始疼痛，且阵阵加剧，母亲知道这是临产的征兆。当时父亲是大队会计，不在身边，母亲强忍着疼痛去向生产队长请假，请求安排人代班。但队长说，养猪是规定的工分，不能代班。母亲无奈，一咬牙回到家接着喂猪……可怜我的母亲，刚刚把煮好的猪潲挑到猪圈，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潲倒进潲盆的时候，我的小妹降生了……身边没有任何人，村里的孩子都上学了，大人都出工了，母亲只能自己接生，悄悄的做完一切。

母亲是个宽容的人。母亲信佛，有佛心，每逢初一、十五，母亲都吃斋，虔诚礼佛。她经常教导我们莫多舌，莫多事，与人为善，吃亏是福。家族里有个婶婶出了名的刁蛮泼辣，因她只育有一个女儿，十分嫉妒人缘好又有四个儿子的母亲，常常找母亲挑事生非。母亲体谅她的难处，从不和她计较，实在忍不住了，就避入家中，她便以为母亲老实好欺，得寸进尺。有一次，她无中生有，指桑骂槐，挑衅母亲。母亲没有理她，转身走向自己家里。她见母亲不理，更加来劲，直追着母亲骂。母亲看她的确像个疯子，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她可怜，脸上挂满怜悯的微笑，退到家里，把门栅了，然后从后门出去到菜地干活去了。她见母亲微笑，认为是耻笑她，恼羞成怒，直冲到门口叫板，见门栅了，以为母亲还躲在家里，竟然把我们家的门给踢破了。

那一年我刚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听说后非常气愤，立马叫上三弟赶回家，定要找她算账不可。母亲见到我们非常生气，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亏得部队培养教育你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湾村邻里发生点口角是常有的事，没有必要去针锋相对，以牙还牙，更没有必要去搬个倒正。”最后告诫我们“在道路狭窄的地方，停下来让别人先过，算不得委屈。心中经常存着这种念想，人生就会快乐安详。”

母亲的教诲我们当然遵循，但对于母亲的过度宽容当时我并不完全认同，直到后来自己在參修佛学中看到这样一篇禅理文字，才理解母亲的博大胸怀：一位禅师在旅途中遇到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连续好几天那人用尽各种方法侮骂他。最后禅师转身问那人：“若有人送你礼物，但你拒绝接受，那么这份礼物属于谁呢？”那人回答：“属于原本送礼的那个人。”禅师笑着说：“没错。若我不接受你的谩骂，那你就是在骂自己。”

原来，对于那些人家强加的而我们又不愿接受的东西，还可以这样干干净净的拒绝，真好！我的母亲没有读过书，却能领悟这么精湛的禅理并付诸实践，真的好了不起啊！宽容，便是给自己一个心灵的释放，给他人一个自由的空间。

2003年2月23日，母亲离开了我们，享年八十岁。母亲嫁到周家64年，相夫持家，养儿育女，教忠教孝，含辛茹苦，她对周家的贡献太大了。她生前四世同堂，晚辈人，和乐上进，可谓福寿双全。母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低调的一生，与世无争的一生；同时也是从容的一生，大度的一生，智慧的一生。虽然除了我给她拍的几张照片，母亲没有留下任何物件，但母亲留下的仁慈和大德，却成为我们享用不尽的财富。母亲的勤劳和善良影响了我一生，继承和保持这种优良传统也许是对母亲最好的纪念。在我心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信念了。

摘自《心远集·散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