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二月十二日那天,想起是母亲的生日,兴冲冲地拿起电话,祝老人家生日快乐。电话里母亲笑着说:“崽啊,你记反了,是二月二十。”母亲的话让我顿时尴尬无声。</h3><div> 记不准至亲的生日尚可原谅,然而记不起母亲头上的第一根白发,脸上的第一道皱纹,是何时跌进抽屉上那面旧镜子,母亲迎风流泪的眼疾,左手无名指的曲伸不利,是何时开始躲过我原本不错的视线,这是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愧疚。</div><div> 我出生在缺衣少食的年月。母亲怀我时,吃过三个月红薯渣,那还是爷爷与父亲拉着板车,顶着风雨,从四十里开外的洪桥镇买来的。</div><div> 生我养我的村子,囿于自然环境,在大集体时期,下半年常会短粮,因此红薯饭隔三差五必定上桌的。可是我一口都吃不下,怕是自娘胎带来的厌倦吧。此时母亲总会耐心地从满锅红薯里,剔出少得可怜的白米饭供我食用。</div><div> </div> <h3> 童年时期的我们是没有零食概念的,要说有,那也得到山野,树林,广袤的农村大地去自我挖掘,自我开发,自我创造。<br></h3><div> 但在记忆深处,我是吃过精致零食的。大约是四五岁的一个晚上,我已经睡下,从城里检查身体的母亲回来了。刚进屋就笑吟吟地冲我床边喊:“满崽,快起来,看我给你买什么咧!”我飞快钻出被窝,就着昏暗的油灯,只见母亲捧着一个黄色草纸包,尚未凑近,已嗅到空气中浓浓的甜香。待母亲打开纸包,一堆金黄的带着棱的小团团,正用诱人的味道勾引出我的口水。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慈爱地抚着我的头,满腔怜爱地说,是蛋糕。就在那一刻,“蛋糕”这个充满爱与香甜的名字,深而久远地刻进我的生命。随着年岁的积淀,那种味道不见消散,反而愈加浓郁,醇香,回味绵长。</div> <h3> 分田到户后,吃饭问题已根本解决,粮食丰收,自留地里果蔬自给有余,母亲开始张罗着养猪。除了出栏的牲猪,还饲养了两头母猪。每天两大锅猪食,从采料,加工,到柴火熬煮,最后送到猪圈,对于瘦弱的母亲来说,劳累程度可想而知,犹其在母猪产仔后,辛劳还要翻倍,但是,母亲在这种高强度劳苦中坚持了五个年头。身体实在吃不消,后来放弃母猪饲养,只养一二头过年猪,贴补家计。</h3><div> 记不清母亲何时开始不养猪的。曾好奇问过为什么,母亲的解释是成本高了,不划算。接着又说,每当听见杀年猪时,猪的惨叫声让她心里很不安。成年后才逐渐明白,正是“怜蛾不点灯”的慈悲,使母亲在告别饥馑岁月后,决定不再养猪。</div><div> 小时候,我也是喜欢看杀猪的热闹的,母亲不再养猪,我的胆儿似乎也变小了,那样血腥场面,终是不敢挨近了去。直到今天,才猛然觉着,母亲是连鸡都不敢杀的。</div><div> </div><div><br></div> <h3> 母亲的勤快与能干,使我们的生活重心开始向“吃好”倾斜。说是吃好,不过是偶尔去赶集,买点鱼肉之类打打牙祭而已。每月逢一、四、七为镇上赶集日。每当母亲挽上竹腰篮,我就知道她要去赶集。去之前,总会问我想吃啥,每次我都毫不犹豫地说吃鱼。母亲从未让我失望。</h3><div> 母亲一碗豆腐鱼,令我百吃不厌,经年不改。此生对鱼的偏爱,显然离不开母亲自小对我饮食嗜好的培养。更有意思的是,母亲烹制的豆腐鱼,成了我家的招牌菜。每有亲朋来访,必有这道菜,食者必是赞不绝口。细细想来,全天下父母做的饭菜,只要加入舔犊情深的佐料,哪道不是美味佳肴呢?</div><div><br></div> <h3> 要强的母亲我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还是那个靠工分吃饭的年代,记得正是“双抢”时节,傍晚收工时,队长说为了抢进度,有八分田的水稻要求在第二天早饭前割完,按时完成者可以计六分。母亲当时出工一天才值六分,为了多赚这几分,母亲主动请缨。队长对个子不高的母亲不放心,最后是在母亲坚定的语气中才勉强同意。<br></h3><div>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母亲领着睡眼惺忪的我,在月光中走向田野。我割不到十分钟,就靠着禾垛睡着了,母亲叫醒我时天已大亮,田里水稻已被母亲码成了整齐的禾垛。在旁人的话里才知晓,母亲带上我,仅仅是壮胆而已。</div><div> 与生俱来的性格让母亲做成了许多别人认为做不成的事,不服输的个性将会伴她终老。</div><div> 就在去年秋天,母亲在镇上买了一双鞋,得知比别人买贵了二十元,六十多岁的母亲很是气恼,但她并没找店家理论,而是漫山遍野的釆野菊花,晒干卖出那多花的二十元钱。</div><div> 当白发苍苍的母亲轻描淡写地跟我说起这事,不由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去,仰起头,极力咽回噙在眼里的泪。</div><div> 母亲与亲邻的关系也是处理极好。远亲近邻里,哪家的年节喜庆,总少不了她的一份人情。逢上家里有点好吃的时候,母亲也总要匀些出来,就近送给亲邻。在这样做时,还不忘对我们念叨,不能欠人家的情,不能白得别人的好,要做知恩图报的人。 </div><div><br></div> <h3> 父亲离世后,家里没了主心骨,母亲一下苍老了很多。一个家庭的大事小情,此后完全靠母亲拿主意作决断,但母亲并未因此垮下,毅然担起一家之主的职责,家里家外一切照常。</h3><div> 现在孑然一身的母亲,不愿扰乱子女们平静的生活,独自一人守着乡下老宅,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日子。几次看着母亲在夕阳里越拉越长的剪影,消失在村路的尽头,就会忍不住祷告上天,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换得时光的河流,流淌得慢点,再慢点!</div><div> 随年事渐高,母亲记忆力每况愈下,为了记住星散在外子女的电话,没上过学的她硬是学会写我们的名字与电话。小本子里歪歪扭扭的笔画,读懂了母亲对子女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尽牵挂与无私的爱。</div><div> 是啊,天下之爱,惟母爱是从不讲条件的,而作为子女,无条件回馈母亲的爱,却很难做到,甚至需要一个节日来提示,甚至最廉价的陪伴,都吝啬到以小时计。</div><div>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人到中年,才活明白,岁月不等人,孝亲敬老,越早越好。儿女感恩父母,如果爱,趁现在!</div><div> 这些年来,第一次写下关于母亲的点滴,我也是因为智能手机的提示。自知形惭,权以这些文字作为自省与自勉,以期无玷于平凡的母亲伟大的爱。</div><div> </div> <h3>谨以此文献给天下伟大的母亲们,祝每位可敬可爱的母亲节日快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