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清风頂

茶亦醉人

<h3>  烟雨三月,常把自己扔进幽静的山谷。盘南山小道而上,像是与一个久别的爱人幽会,急切地寻找一个叫清风顶的地方。树桠吐绿,春花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晶莹,清凉。</h3><h3> 清风顶上,空气中飘荡着湿润的气息,乳白色的云雾像轻纱一般在山谷变幻飘渺,几枝不知名的山花在脚边摇曳舞姿,偶尔有山雀随阵阵松涛声飞向远向。山高人峰,鸟语悠扬,唤醒了我绵长惆怅。</h3><h3> 清风顶原名清峰顶,在新县南山东峰顶。此处山峰险峻,森林荗盛,顶上泉沃,润如春夏,巨石林立,云雾隽秀。明朝人顾乾《云台山志》记载,明朝成化年间,鲁府王孙度落发为僧,持钵于此,爱其山幽峻岭,故在此募寺修禅,取法号清风,久而唤之"清风顶"。</h3><h3> </h3><h3> 重恋叠嶂气萧森,且喜清风顶上寻<br></h3><h3> 到眼奇峰诗胆放,关怀峭壁酒情深</h3><h3> 逍遥泉石闲中趣,领略烟霞物外心</h3><h3> 愿得此间避尘迹,一声钟磬度禅林</h3><h3> ——清风顶.张百川.</h3><h3> 坐在清风顶岩石上,看云儿飘,听鸟儿鸣,俯视山下那一片让我爱恋的土地,生我养我的新县,一个有几千年沧桑风雨的古镇,一个曾让诗仙李白流盼忘返的地方。可以想象,当年家乡诗人,清未举人张百川老人,一定是踏过水流喘急的太白涧,沐浴太白遗风,在清风顶下的大雾崖桃源石城,吟李杜诗句,抒家乡情怀。也许是在明媚花开,风轻云舒的季节,或在孤月当空,雪飞千丈的冬日,望远新县,写下《清风顶》和《新县城》的诗:<br></h3><div> </div><div> 三面环山新县城,两峰缺处白云横</div><div> 垣墉雉堞朝烟抹,屋瓦鱼鳞夕照明</div><div> 千树烟岚遮月影,万家灯火送砧声</div><div> 迄今图志稽难考,野老闲谈辨不清</div><div> ——新县城.张百川</div><div> </div><div> 老人临风而立,登高远眺,看着山下星罗密布着大小十余座庙宇寺观的家乡,清风徐来,炊烟缕缕,一种如临仙境般的恬静与欢喜,怎不诗兴大发?此刻,幽谷深深,风鸣鸟和,这是玉女峰的仙女舞音还是清风禅师的木鱼经声?我站在同样的岩石,重叠着先人同样的脚印,却是与先人们不一样的心情,一种是悠闲欢心,一种是茫然忧郁。</div><div><br></div><h3> </h3> <h3>  兴国禅寺,建于唐开元年间,坐落在新县古镇中心,布局恢弘,幽静雄伟,香火旺盛,曾是海州属地著名寺庙之一。唐开成年间,随遣唐使团来中国的日本高僧圆仁法师到兴国禅寺拜谒谈经,撰写游文。兴国禅寺几经战火,几经重建,至清未,新县举人张百川在寺庙大殿创办蔚云学堂,开启了百年新县小学的帷幕,书礼风尚在古镇传播。繁华洗尽,几度沉浮,千年古寺终毁于灰色的年代,尤其是寺庙正院中那棵千年雄性银杏树被毁,成了新县百姓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心痛,挥之不去。</h3><h3> 据地方志记载,此银杏树高三十余米,五人方可合围,树龄1200年,树荫数百平米,万鸟栖息,为海属地区第一银杏树王,百姓敬称为神树。在我的记忆中,依稀还有童时在粗壮的老树根上爬玩的回忆,每逢狂风后,哄抢坠满一地的麻雀,是儿时最开心的事。一棵千年神树,它见证了多少百姓纳凉相聚,见证了多少树荫下的泯解恩仇,它陪着兴国禅寺走过千年风雨,聆听了千年的经鼓佛音,承受了千年的百姓期盼,每一片银杏树叶都在传递着千年的禅意经声。可惜,在那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年代,纵然有千年的传承,一棵古树,又怎能抵挡往己疯狂的人性?1971年,随着一声愚蠢的令下,带着对古镇未了的眷恋,带着对新县最后的回眸,千年神树轰然倒下,一去不返。</h3><h3> 兴国禅寺的东南,至今还有一口有四百年历史的老井和建于明代的几间古街商铺,成了古镇最后的绝唱。据新县张氏宗谱记,老井因张氏先人偶得一梦指引所得,沙层之下,甘泉涌出,清澈剔透,常年不歇,故称之为"大沙井"和"神井"。先人功德,有了晶莹灵动的井水,就有了炊烟人家,甘洌的井水让曾经苦难的岁月有了甘甜的希望,也哺育了数百年的乡情乡音,铸就了许多传奇往事。</h3><h3> 因为神奇,所以敬畏。几百年间,常有人不慎落井,但从未有溺死井中事故发生。每逢大年初一上井挑水或有小孩出天花者,必焚香叩拜,求井神护佑,谢神赐甘露。曾经有大旱之年,百姓挑干了井水,见井底有鳗鱼,通体白亮,皆惊恐。有一孙姓胆大者,捞出鳗鱼,每条足有十多斤。百姓相信这鱼是井神,不敢妄为,呵护一夜,待天明时,虔诚地将鳗鱼重放入又是满满一汪泉水的老井中。又过几年,又是如此,却不见了井里鳗鱼,百姓诧异万分,井神走了的消息传遍古城老街。是岁月惊扰了井神,还是井神惊动了岁月?</h3><h3> 四百年风云变幻。今天,时光年轮早己将井口打磨得光滑如镜。不变的是大沙井数百年从不干涸,不变的是新县百姓对神井的一往情深,不变的是老井上依旧是晨曦日落的脚步。</h3><h3> 粉黛摧残漆室忧,凄风苦雨满城秋<br></h3><h3> 奇冤罗织天真醉,大孝销磨人共愁</h3><h3> 精卫含悲衔恨石,杜鹃啼血泣荒邱</h3><h3> 千年遗恨留东海,浩气终流震九州</h3><h3> ——孝妇祠.张百川.</h3><h3> </h3><h3> 千年间,一直有一曲孝义情怀在古镇传唱,随寺庙经声在百姓心间萦绕不息。兴国禅寺北二里,有一座汉东海寺妇祠。据《汉书.于定国传》记载,一个叫周青的女子嫁到东海郡巨平村(今朝阳刘巷村),年轻守寡,与重病的婆婆相依为命。婆婆为不连累年少的儿媳,悬梁自尽,不料,周青却被以谋杀罪诬陷冤死。百姓义愤填膺,冤声四起,后经朝廷重新审案,终为周青昭雪,建孝妇祠,以示旌表。百姓感动周青孝义壮举,从唐开元年间至今,每逢周青的生日农历三月初三,周青婆婆的生日农历十月十五,都要举行庙会,纪念孝妇美德。香客如云,崇孝求子,蜂拥而至,孝妇祠成了海沭灌地区祈求心愿的圣地。因孝妇祠多有灵验,被百姓神化成了`娘娘庙'。至元代,关汉卿以孝妇周青为原型,创作了千古名剧《窦娥冤》,窦娥临刑咒言‘吾若冤死,血溅悬绫,六月飞雪,大旱三年'成了经典剧情,千年古祠也成了顾乾笔下的《云台三十六景》之一:</h3><h3> 孝妇荒祠会,年年上己辰<br></h3><h3> 儿童争击鼓,妇女竞馐珍</h3><h3> 一旦冤愆白,千春祭祀新</h3><h3> 欢呼陈百戏,奔走动乡邻</h3><h3> ——古祠春会.顾亁.</h3> <h3>  清道光十四年,朝廷重臣,兵部尚书兼两江总督陶澍来云台经察盐吏海防,朝务之余,到娘娘庙奉香求子,次年果然如愿。陶澍感孝妇恩德,视孝妇为送子观音,慷慨解囊,资修娘娘庙,重塑清风顶上的海曙楼亭,为新县张氏六修宗谱作序,游云台秀丽山水,石刻诗文华章,留下百年佳话。</h3><h3> 圆仁法师,清风禅师,顾乾,陶澍,也许还有李白关汉卿,今天的我们,己无法知道这些先人们当年是以怎样的心情与孝妇祠作揖告别。古镇有幸,感谢周青,一个刚烈贞孝的女子,宁愿毅然决然地赴死,也要去证明礼仪忠孝的厚重,也要把孝道留在新县古镇,教导着古镇百姓相信天地清白,唤醒那些迷失在红尘世俗间的灵魂。</h3><h3> 可惜,历经千年风雨,孝妇祠终毁于文革中,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千年古祠彻底夷为平地。是天地良知,还是烙印太深?古祠庙会和百姓呼唤孝道的心声却从未停止,终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未,经多方呐喊捐助,孝妇祠在原址重新建造,兴国禅寺大雄宝殿也移址巍峨挺立。</h3><h3> 古镇,古寺,古树,老街,老井,老铺,现在的新县还有多少先祖的遗留?一口大沙井,一口神井,依然在孤独悲怆地流淌。万幸的是在1980年,在对新县古街老商铺改造时,偶尔发现在房梁隔板上有"天明月明,大明江山一统。君乐民乐,永乐天子万年"的文字,便不再擅动,加以保护留存。不然,会不会又是一个像孝妇一样的千古遗憾?时光易去,岁月轮回,失去才知珍贵,这究竟是谁辜负了谁?</h3><h3> 经常想象,假如兴国禅寺,千年银杏,孝妇古祠,一切都还以苍老慈祥的原貌姿态屹立在家乡大地上,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古巷幽幽,香火袅袅,经幡飘动,老树风铃,古镇沉逸在一派禅意悠境中,那该多好啊!</h3> <h3>  历史是不能假如的,历史也无法复制。凝望重建的古祠古寺,念着"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的寺门楹联,欣慰之余,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沮丧。它像是一个再嫁的妇人,虽是浓妆艳抹,扮美犹新,可总是感觉少了陪时光一路走来的安详纯真。</h3><h3> 一阵风来,吹醒了我。仿佛有一段未尽的梦丢失在清风顶的委婉云雾中,我久久不愿下山。烟雨清风顶,它像一个世外高人,治疗我抑郁的心情,抚慰我锈迹斑斑的思念伤痕。</h3><h3><br></h3><h3> (茶亦醉人.写于2018.4.21.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