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娘

从容

<p class="ql-block">  娘属虎,我也属虎,娘大我三轮,我是娘最小的孩子,吃了娘近四年的奶。别人叫我小七,只有娘叫我七。叫七的深情是我有了女儿后才体会到的。我叫女儿某些时候也只叫一个字,那个时候必定是最爱的时候,声音最温柔,心最柔软。</p><p class="ql-block"> 娘离世已三年多了,时常想起娘,想娘在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记得,娘常说起我二三岁时的一件事: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我县震感强烈,村里的人们晚上不敢睡在屋里。我家院里有三棵大杏树,爹便在树上拴了绳子,给我们几个小的做了吊床,晚上睡在那里。结果,又逢连阴雨,兄弟几个同时得了痢疾。娘一时着了急,叫来村里医生给我们打针。娘说:就小七不叫打针,还说:我不打针,我不打针,给哥哥打针,给小猪猪打针。娘每每说起来,一脸的欣喜。我洗耳听来,总能感受到娘一字一句里的用心。</p><p class="ql-block"> 娘脾气好,从不轻易对我们发火。想起来娘的脸总是慈爱的。一家九口,七个孩子,姊妹上下差两、三岁。在那时候,吃饭穿衣都是问题。娘总是忙碌的,挑水抱柴,和面切菜,拉风箱蒸饭,一日三餐,好不辛苦。还要纳底做鞋,昏暗的油灯下飞针走线是常有的事。娘手快,几天就能做好一双新鞋。</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娘已为我粘好了一双红底黑点灯芯绒鞋面,想我一定喜欢。结果,放学回家,我却自认为是大人了,嫌红色鞋面小气,非要纯黑色的,一气之下我竟把娘粘好的鞋面给扯掉了。事后,担心娘骂我,谁料到娘并没有发火,娘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顺了我,改粘成黑色鞋面。娘的这种娇惯,让我在后来的生活里总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追求。</p><p class="ql-block"> 冬天,班里生火炉,烧我们秋天地里拾的玉米茬,玉米轴子和炭,小学生不会生火,时常冒一教室蓝烟。这个时候,必然开门走烟,我个小,在第一排,不仅取不上暖,还把手脚给冻了。回家一受热,奇痒难耐。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生法子为我每根手指缝一个棉指套,末尾留一根线,让我缠上,这样不影响上课写作业。虽然没顶多少事,可这是娘的一片心啊!现在想来,我为自己的孩子又做了多少?冻伤难愈,留了根,每年都会冻,成家后初冬和初春还会微冻,直到搬进楼房才罢休。当年爹娘为了我的冻手想尽了各种办法:刮窨口的雪搓,拾秋天的茄秧煮水洗,红辣椒熬水泡,都不顶事儿。后来,从一本书上得知,用活的麻雀脑可以治愈。爹、哥哥为我想方设法捉来活麻雀,再弄死,现取脑子,娘趁热为我涂在冻伤处,反复揉搓,几天后,冻伤竟神奇地好了,一家人为我高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h3>  娘,四岁就没了娘。我从小就羡慕别人去姥姥家。也许正因为此,娘才格外的疼我们,娘做的饭好吃,尤其是羊肉泡糕,上边蒸糕,下面炖肉,一锅出。细碎的羊肉丁,加上调料、葱、姜、蒜、盐,淋点素油,炖出来嫩精嫩精的,超好吃。九口人,娘给一人一勺的分,一个碗底底,所以,精软的黄糕慢慢沾着吃,那叫一个香。不仅分肉,也分鸡蛋,分炒豆豆,怕孩子们打架嘛。娘的心公,不偏三向四,包括我们成家后,娘从没说过哪个孩子孝敬得多,哪个孝敬得少,更没有开口向我们要过钱。娘还藏话,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包括家人与邻里,所以,娘不唠叨。所以,娘跟我们话少。为此,我纳闷过,别人家娘和孩子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却只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娘自己也说,不会和孩子拉话。后来,我理解了:娘,没娘早,那扇心门就没开过,紧闭着已经成了习惯。话少并不等于不爱我们,娘也只是不习惯说出来。我们呢,又何尝不是?娘在世,直到娘临终前,我们又何曾说过?眼里有,心中有,口里没有。</h3><h3> </h3> <h3>  最难忘的是娘生病那几年,我儿子三四个月的时候,初春,一次下雪,娘在二姐家不小心摔得一条大腿骨裂,吃活血药又引起大量吐血。姐姐们心疼我刚坐完月子,身体虚弱,娘住院治疗近半个月,瞒着不让我知道。后来,快出院的时候才告诉我。我着急上火地赶到医院,才知道娘是有了真病,前几日禁水禁食,全凭输液维持,止住血几日后才允许喝水吃流食。娘一下瘦了好多。我看着心疼,娘冬天还一个人伺候我月子,做饭、拖地、打碳、烧炉子、洗尿布、管大小孩子,身体硬朗。现在却饱受双重折磨,我双眼含泪,拉娘枯瘦的手,说不出话来,娘笑着,虚弱的叫我:七!娘照顾我,我却没能照顾娘。心里愧得慌。娘出院的时候,我给娘买了件红背心,一套好看的全棉内衣。希望娘安康,娘开心。再后来,谁知道娘又多次吐血,托人从大同买止血药,上北京做消化道封凝术,一次又一次的输血,几乎每隔半年一次,每次住院半个多月,每次禁水禁食,受尽折磨,人消瘦得不忍睹。我常暗自想:娘生的孩子多,七个,一人会保娘一次。结果,吐血反复了七八次,娘再也撑不住了,那年冬天腊月十八早晨六点,娘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我们,一句话没留。</h3> <h3>  娘是走了,但在我心里娘没走,娘的爱在我的血液里流淌,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荫蔽成爱的天堂,供我享一世的阴凉。</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