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故事

黄清海

妈妈的搓衣板

妈妈的搓衣板

一尺八寸长

八寸八分宽

有长辈对后代的嘱咐和重托

有母亲对儿女的深爱和期盼

凝聚着爸爸身上的血和汗

深藏着妈妈心中的苦和甜

妈妈要用它

搓掉身上的灰尘污垢

洗尽心灵的郁闷辛酸

编制家庭和谐的宏伟蓝图

绘画后代兴旺的幸福乐园

弹奏民族团结的欢歌笑曲

书写灿烂人生的华丽诗篇

传承中华文明的传统美德

迎接春暖花开的美好明天

妈妈和搓衣板的故事

《一》

我的家乡在偏僻的武陵大山深处，人烟稀少，地域辽阔。山上树木苍翠，坡脚一股清澈洞水喷出，冬暖夏凉，在农村还没有打米机的年代，曾开过四个水碾和油房，人民公社还修建了一个小水电站。

我家就住在洞水下的小溪边，溪上有一个简便石桥方便人们来往，桥的上方一株紫荆花树，迎春争妍开着红花。桥下岩砌洗衣“码头”，两棵大柚子树遮着阴，水中有鱼虾漂游，是寨邻和乡友洗衣、撮虾和乘凉的好地方。太阳一出，大人小孩不断，漂亮的姑娘和勤劳的大妈阿姨都来洗衣，也常有人到我家闲聊，或借妈妈的搓衣板和洗衣棒。

　　妈妈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由父母包办和爸爸结婚的，由于当时双方家里贫寒，没有嫁妆，没有聘礼。外公外婆买了一套炊具，做了一块搓衣板和一个洗衣棒陪嫁给妈妈，并语重心长的嘱咐女儿：“世上两姓人讨吃，女大都要成家，你要学会泡茶弄飯，洗衣浆纱，夫妻恩爱，勤俭持家，……”话未说完潸然泪下。妈妈也泪流满面，叩头谢过父母依依不舍的离开娘家。

搓衣板和洗衣棒是土家族女儿结婚不可缺少嫁妆。妈妈的搓衣板是精选楠木制作，虽无雕龙绘凤，但朴素大方，光滑好用，它已伴随妈妈历经五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半个世纪人间的冷暖阴晴。妈妈已用它搓洗十多万件（次）衣裤，它的身上有妈妈的汗水，有妈妈的泪珠，有妈妈的苦和累，也有妈妈的喜悦和笑容，同时还留下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和回忆。

在生产队集体劳动时，妈妈既要参加队里劳动，又要照料三个小孩，还要种菜喂猪，经常是在煤油灯下洗衣，洗完全家人衣服己是第二天凌晨。

《二》

　　搓衣板在我家除了妈妈洗衣外，它还有另外一种身份，是爸爸用来管教处罚孩子们的“刑具”，小孩见了搓衣板就会自觉遵守家风家规。从小调皮的哥哥不知受了多少次处罚，他九岁时那次处罚还记忆犹新。

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哥哥在放学回家路上，发现路边五爷稻田里有一根大黄鳝，便邀约伙伴三狗下田去捉，结果把禾苗弄得东倒西歪，还把田埂捅了一个小眼，田中刚撒了尿素的肥水都快要流干。

累了一天回家的爸爸见状，气打一处来，一顿怒骂，并拖着两小孩去五爷家认错赔礼。回到家后，要哥哥自己拿来妈妈的搓衣板，在坪场上罚跪一个时辰。

天渐渐黑了下来，长脚蚊已出动觅食，咬得哥哥恶痒恶痛，只好双手到处抓痒打蚊子，弄得全身泥浆。最后还是妈妈痛儿看不过意说情，哥哥才“减刑释放”，但双膝上已留下深深的紫痕。

从此，哥哥不敢调皮捣蛋，我们兄妹谁也不敢做坏事。

妈妈五十多年来搓烂三块搓衣板，锤坏五个洗衣棒，坏了又做，烂了又换，唯独娘家陪嫁这块搓衣板格外珍惜。虽然陈旧，变色开裂，但妈妈视它为宝。它有父母的重托和期盼，它有夫妻之爱和儿女之情，还留有众多亲人和朋友的手痕印。

爸爸也曾为寻找和保护这块搓衣板而冒过生命危险，流过血，让我们永世难忘。

　　《三》

我们小寨是一个五龙捧圣的船型地，像一艘抛锚的远航方舟。可惜中间有个大天坑，固风水先生又都说是烂船通底，不能远行。三十多户勤劳的土家儿女，依山伴水而居，柴方水便，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但是，遇上特大暴雨，也易发生水災，水消不退就是一个堰塞湖，田土、房屋被淹，家中粮食和物质被洪水吞噬。

记得在1998年7月23日，一场百年一遇的洪災，把我们寨水田基本淹完，房屋淹了十多栋。

那天下午，天气暴热，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狂风暴雨，大树被吹翻蔸，山洪瞬间暴发，仅两个多小时，消水天坑己无法消退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水，稻田一丘丘的慢慢不见，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夜暮慢慢降临，外面一片漆黑，倾盆大雨越下越大。一脸焦虑的爸爸点上枞膏油亮，看着洪水渐渐漫上坪场，进了堂屋，只好关紧大门，听天由命。妈妈见水快要进火场屋，仰天长叹“苍天无眼啊，”拖着一家人爬上天楼。

这一夜的雨是那么的大，而时光却是那么的漫长。无情的洪水也跟着慢慢追上了天楼。此时的妈妈，眼中含着泪水，心里在滴血，默默祈祷菩萨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牵着一家人的手再次上爬至顶楼曲蹲着逃生。

可怕的夜晚，一家人在饥饿和惊恐中苦等着天亮，妈妈的头上长出了白发，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雨虽小了些，但还是落过不停。看远处，一片汪洋大海，消水天坑不见了，只听到漩涡水已发出啾啾的吼声，各种浪渣、木料、柴火、家具……等东西在四处漂泊。近观，我家只剩屋顶，牛栏、猪栏、鸡笼都不见了，屋内粮食、衣物、家具等浸泡水中，一片狼籍。此时，本来就因劳累过度而憔悴的妈妈，一夜老了十多岁，一晚瘦了十多斤。她当着孩子们的面，徉作坚强，但内心在哭泣，辛辛苦苦三十年的劳动成果毁於一旦，即将结束贫困的美梦又将破灭，这一家人以后又怎么生活？这苦日子何时才能熬到头？

洪水无情人有情，大災来临人更亲。天刚亮，寨邻、亲戚朋友都冒着生命危险撬着木排赶来救災。见到亲人，妈妈嚎啕大哭。亲人们安慰妈妈，把我们一家人转移到安全地方。

　　为了把损失减少到最小。乡亲们都在水中帮忙打捞抢救物质。爸爸和大伯撬着木排从堰塞湖中着拖着鸡笼和木料回来了，三哥拖着一些生产和生活工具也回来了……。

此时的妈妈在清理被打捞回的物质，找来找去，总找不到昨天放在阶沿上的搓衣板，心急如焚。这个搓衣板虽不值钱，但它已陪伴妈妈走过三十多个春秋，是妈妈的陪嫁品和心爱物。

看着妈妈，爸爸心知肚明，不找回搓衣板，妈妈会遗憾终身。他爬上木排，再次伐入洪水中，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搜寻，一堆一堆的掀开浪渣，一个一个的翻遍刺弄，除了消水坑边危险没去，其他地方都找了个遍，可是仍无踪影，只好沮丧地无功而回。

妈妈见状也很失望，但仍不恢心，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她仍不放弃，她要亲自到消水坑边上去找。爸爸放心不下，只好陪妈妈绕道从岸边来到消水坑。

啊！好惊险的场面，漩涡水拍打东边岩壁，掀起两丈多高的浪花，各种浪渣游物随着漩涡水有的打转，有的钻入洞底，北边是黄土陡坎，长满的荆棘随波有时抬头，有时下垂。平时人们喜欢的青山绿水，可此时变成了如此让人惧怕的恶魔，让人胆颤心惊。

妈妈和爸爸互相抓着手在土坎上东张西望，慢慢寻找着。还是妈妈眼快，也是缘分吧，她首先发现了她的“宝贝”，是离消水坑约20多米的一蓬牛王刺把搓衣板藏起来了，下有水的浮力，上有枝桠罩着，随水波在晃动。

妈妈长舒一口气，这时爸爸也发现了，既高兴又着急，一丈多的土梭坎，怎么下去？万一失足就会去东海喂鱼，要取回就得冒险，不取吧，又不甘心，左右为难。

苦思中，妈妈急中生智，从大伯家拿来一根大绳索，一头系在坎上板栗树上，一头系在爸爸腰间。

爸爸手抓绳索，慢慢下滑到了水边，试探着向搓衣板靠拢，眼看就要接近了，一个浪波猛的袭来，把他送回原处。爸爸再次伐水向前又被波涛送回，无法靠近。怎么办？

有志者事尽成。爸爸看着波涛一个接着一个，放弃吗？前功尽弃，不能！怎么办？再不能犹豫。

他借着波浪回落之势，用力向牛王刺弄跃去，迅速一手抓住刺树不放，一手拨开刺丛紧握搓衣板。此时一个大浪又来了，爸爸随波逐浪被卷回岸边。他把搓衣板递给坎上妈妈，双手握绳向上攀爬，妈妈上前拉住他手，借力登上土坎。大功告成，一颗石子落地。爸爸的脚板被石子划了一个口，手被刺抓破了皮。但他和妈妈脸上露出了笑容。

　　妈妈，现己七十多岁高龄，经历新旧社会，尝尽酸甜苦辣，是一位女强人，是伟大的母亲。

妈妈的搓衣板，现在已古老破旧，但妈妈还在用它搓洗衣服，这就是她的“洗衣机”，已成为我家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