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笋和三月泡

三碗不过冈

　　阴晴不定的暮春，山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一个手脚麻利的钟点工。阳光也一样，一会隐匿云中，一会于重现光芒。都是“即插即用型”的气候。

我们去拨小竹笋的那天，就遇上了这样的好天气，这头一个就是，让人不知道是带伞好还是不带为好？其次是，穿着外套有点热，脱了又有点凉，衣服总是穿了又脱。不过，这不算特别为难我们的地方。难的是找目的地。去拨小竹笋前，我们的先头部队早已就位，却因为在山里发不出定位，只能告诉我们一个大致的位置。让我们自己找，完全是“盲测”的感觉。

　　不久，进山的水泥路蓦然终结，往前，只是一条无法会车的泥石路。我们的车摸索前进，直至一个养猪场停下来。朋友说了闻到猪粪的味道，就离目的地不远了。这是野外生存的技巧，气味也是一种标识。

故乡的春山蕴含着一种欢快的活力。大部分的树木和植物都换了新装，整个山上飘浮着一层嫩绿。野花挣扎着从绿叶丛探出头来，以便获得他人的注意；溪水潺潺，无声无息地沿着山边流淌；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山林里透着潮湿而清新的空气。我们一路东张西望，走走停停。从喧闹的城镇突然扔进到安静的山林，立马就会有新奇的体验，所见一切，面目可亲。

　　只是，这个季节去采撷小竹笋已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这时候的小竹笋要么“稚气未脱”，要么“老气横秋”。因此，要找到合适的小竹笋，一看眼力，二看运气。好在我们完全不在意能拨到多少小竹笋，只在乎这个有趣的过程。想要吃到鲜嫩的小笋，集市上随处可见且价格便宜。

但我们低估了去拔小竹笋的难度，又高估了这个过程中的欢乐程度。钻进竹丛后，我们被迫弯腰驼背，卑躬屈膝在没有路的竹丛坡上爬行。一路上，竹枝和藤蔓过分好客地“挽留”我们，让我们更多的心思都用在开路上。即便看到几个合适的小竹笋，也会因为采撷难度太大而不得不放弃。唯一安慰我们的是会遇到几个熟透了的勒泡，尖栗般大小。我们也不嫌弃，吹吹就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这算是山林里的免费点心。

　　就这样，我们在小竹丛里钻来钻去往上攀登。离先头部队越来越近。终于听见他们在山顶上的呼唤。我们精神大作，拎着在路上顺手牵羊拨来的几个小笋，一鼓作气爬上山顶。上来后，一个个蓬头垢脸，头上、身上挂着各种枯叶和藤条，鞋子沾满泥草。形象比刚进山时差之甚远，像一个组团外出的丐帮。其实还算好，并没有受多少罪。后来，我们看到先头部队几个成员，两只手臂和脸上都有好些个划痕，看上去还有些红肿，就像经历了一场严刑拷打。而我们幸免于难，是来之前朋友和大家打了招呼，带好长袖，有条件最好带上帽子。到时，勿谓言之不预。

与他们像刑场上走出来的狼狈样子颇不相称的是，他们收获了好几蛇皮袋小竹笋，相较之下我们甚为惭愧。看来，不管是什么领域，不去拼搏，很难有什么成果。只是他们的遭遇很难再激起我们进竹丛的雄心。加上他们贪心搞那么多袋笋，我们就想看看，他们咋弄下山去。

　　在山头歇息的时候，有几个机灵的伙伴忽然发现有一大片三月泡，红彤彤的格外诱人。他们吃够后才招呼我们过去。我们火速赶过来抢食，后来发现实在是太多了，一颗颗杨梅大小的三月泡挂在枝叶下，铺满山坡。很多都已熟透了，再不采摘就过季了。大家都精挑细选，一副“嫌贫爱富”的劲儿。尽情地挥霍全然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三月泡的出现大有喧宾夺主的味道。可这也许是户外春天最后的盛宴。

不一会，天降骤雨。这雨也奇，下了半天，有人居然没淋上一滴。不过淋上的都是蚕豆般大小，打在脸上和手臂上生疼清凉。疏雨过后，我们决定下山。下山仍要开路，因为路滑，连滚带爬的，比上山时快了不少。我们到达一农户家停下来休整，喝点山泉水，顺便洗洗裤腿和鞋子上的泥。享受艰难劳动后的轻松一刻。

　　在路边，我们看到一大袋小笋，是麻壳笋，比我们的青壳笋大不少。因为主人不在，我们顺了几颗留念。

这笋颇有来头，俗名“观音笋”。一般在农历观音菩萨生日前后采摘。山里的寺庙和道观最爱这种笋。做法也颇为讲究：一般选择肥壮的小笋，剥壳后在水里煮至将熟，然后晒成笋干，以坛储藏。是庙里待客的上佳礼品。这次进山，能遇见观音笋，果然是运气好。虽然只是顺了几颗，但若主人在，你只要喜欢，他会地送你半袋。因为山里人好客。没准还会告诉你采摘观音笋的去处，这样明年就可以自己去了，不用烦劳他人。

　　山里还有一种竹笋，叫“满缸笋”，具有传奇的色彩。只不过它是一种大竹笋。初春过后，上山在竹林中，选择一只刚冒土的春笋，用缸罩往，上面再压石头。因为春笋生长的力道惊人，非得用重物压仓。待到其他的春笋开叶之际，笋该满缸了。可掀缸挖笋。此笋色泽白嫩，肥壮鲜美。是春天里上等的山珍。

歇够了，我们开始往回赶。车行途中，看见几株晚开的映山红仍摇曳在树丛中，像一团通红的火苗，还在天真烂漫地开着。这是暮春的谢幕演出，之后，初夏将临。